月亮,如白色的妖精,在雨後的夜空中瞪著僅有的一隻眼睛。
葉沉猛地醒過來,像黑暗裡給人狠踩了腳,又像是胸腔壓著股氣沒喘勻。伴著喉頭辛辣的刺痛,他揮手間,打碎了東西,一睜眼,是狼藉的陶瓷片混著清水。伸手碰碰,已經涼了。
許是撞見了噁心人的事,他趴在床邊,捂著嘴作勢乾嘔了兩下。
“咔擦”
右手邊,床尾一聲脆響。
葉沉以為出現了幻聽。
“咔擦”接著又是一聲,是什麼人在磕瓜子。
葉沉打眼往右,屋內燃著蠟燭,木窗子沒關緊,風吹得燭光搖曳,幾近熄滅。修長纖細的手骨拿著不太合適的紙袋子,瓜子壓在薄唇之上,那人半依著床欄,好整以暇望著窗外。
他看人家,人家也轉過來看他。狹長的狐狸眼,似有若無落在他的身上,柳眉上揚,磕的微紅的薄唇動了動,難得的露出點笑模樣。
“喲,可算是醒了。”
那男人捏細了嗓子,提高了音調發出的調戲聲,頗有些放蕩的意味,“你差點錯過了關於你家那位的訊息。”
不大尊敬的口氣,倒是有幾分熟悉,葉沉沒怎麼多想,認出此人乃是心魔,他把頭點點:“什麼時辰了?”
“快四更天了吧。”心魔不緊不慢地說,他的聲兒壓得極低,生怕給旁人聽了去,邊說邊把瓜子仁磕得脆響,“扶搖仙尊跟個老頭子談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
前幾次,心魔皆以黑霧的形態出現在葉沉面前。眼下,瞧見了模樣,這傢伙長得清秀俊美。灰白的嘴唇上是高挺的鼻樑,再往上是勾魂的眸子,眯著眼或者閉眼的時候給人一種笑臉盈盈的感覺。
大抵風情萬種來形容他最適合不過。
“我……怎麼回的涼舟堂?”葉沉對任何美人沒什麼免疫力,不由多看了幾眼。
他的小動作,惹得心魔笑意越濃:“被人抱回來的唄。”
葉沉蹙眉,面色凝重中透著遲疑,未曾開口,倒是心魔冷哼了聲:“怎麼,你還想自個兒夢遊走回來?”
他噎住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沉垂著眼睛,越說越小聲,到後來乾脆低下頭,不說話了。
“什麼?”心魔聽不清,朝他湊。
很近了,葉沉把眼抬起來,乾淨透徹的眸子泛著清淺的波光和一絲惶急躲閃。
“哦,想問是何人將你抱回的?”
在心魔的注視下,臉皮厚的用針都戳不破的臨天君,此刻臉紅得像只煮熟的蝦蟹。心魔不屑一笑,“除了你那位,還有我,誰還願意跟你這天煞孤星有牽扯?”
葉沉幾乎是脫口而出:“本座前世雖惡貫滿盈殺人無數,但今世,一切尚未發生,什麼都能改變。”
心魔忽而欺近,神情憐憫。
“你什麼意思?”葉沉瞬間覺得自己像個跳樑小醜,被眼前這人看笑話。
他往後讓了讓,好和這人拉開距離。
心魔瞧他說不出話,空較勁,他抖著嘴唇笑了笑:“重生的,不止你一人。你該要小心身側人。”
這話是何意!
“師尊也是重生的?”葉沉猶豫著。
“可能。”心魔抽了身,坐回原來的位兒,抓起瓜子,“但不確定。”
若小師尊真是重生,那麼之前種種的不對勁都有了個合理的解釋。但倘若她不是重生呢……
葉沉心思重重,順著心魔的視線望去,恰好能看到從冉和二長老徐方。零星碎語,聽了會,理不出個頭緒。
他扭頭問心魔:“他們在聊什麼?跟本座說說。”
心魔像聽到天大的笑話般,眉眼一彎,眉腳吊得老高,“帝君也有求人的一天。”他撒開手,一小把黑瓜子落在葉沉手上,“扶搖君的過去她講了點,我聽不太懂,反正後面講的是她想清理門戶,估計看不下去烏煙瘴氣的長老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