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我?"年青人嚯地坐了起來,破草帽從臉上滑落。
落出一張頗為俊逸瀟灑的臉,只是臉上的神情,卻將那份瀟灑破壞得點滴全無。
"他也不想想,這些年我照顧了他多少生意?今年商隊來的比往年稍晚了一些,吃他幾個破菜包子就這麼多牢騷?真是一副小人之心!也不打聽打聽,我陳少安何時賴過別人的銀錢?"
"老三叔,銀利賭坊也催債嘞!李老七昨晚傳話了,讓你先付了上月的利息呢。說是不然他就要不客氣了!"石九又說道。
陳少安一挑眉,罵道:"李老七?他孃的!老子掙的賣命錢都輸給他了!欠他幾十兩銀子就這麼多事了?甭管他!我到要看看他怎麼個不客氣的法?"
"老三叔,你若是不賭,咱們現在怎麼會落到這般境地?俗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石九小聲道。
"欠債還錢,這到是不錯,可也得老子有錢才行啊"陳少安的語氣低了幾分。
"哦,還有,昨天胭脂樓的雨晴姐,託人捎了二兩銀子給你。怕你不收,就放我這了。昨天我見李老七催得急,便給了他!但下個月的利息錢還沒有著落呢?"
"什麼?你說什麼!小石九!你怎麼能拿雨晴的銀子?"陳少安眉毛一挑,騰地站了起來,臉皮泛紅。"我陳少安何時向女人伸過手?你快些把銀子給我送還回去!"
少年石九一攤手,說道:"我都說了,將那銀子給李老七了。現在我手中連一文錢都沒有,叫我怎麼送還回去?除非,除非咱們能接上一趟活,手中有了錢才行!"
"你,你呀你……唉……我陳少安一世英名,盡毀在這邊荒野鎮裡了!想當年,我在東都上京御林軍裡,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京城裡多少達官貴人與我相交莫逆!過手的禮金都是成千上萬,何時缺過錢財?……哎,哎……你又要上哪去?聽,聽我說完哪……哎……石九?"
石九聽他說到當年二字的時候,就連忙起身向商隊來的地方走了過去。他知道老三叔又要追憶當年,只是這當年,他已聽過不下千百遍,耳朵都聽出了繭。
陳少安本是仰首望天,一手負於身後。昂昂然一副趾高氣揚,志得意滿的樣子。但見了石九轉身走了,氣勢不由的一窒。
看著遠去的石九,氣哼哼的嘀咕了幾句。
搖了搖頭,拂了拂身上那長衫下襬,也施施然向人群那裡走去。
商隊領頭的是一個六旬老者,穿著醬色細織棉布袍子。這老者雙目細長,頜下蓄有幾縷長鬚,長得一副精明之相。這時正嘴角含笑,衝著人群不住拱手打著招呼。
人群中有人認得這老者,叫道:"是駱家二掌櫃,駱三爺!"
"駱三爺親自來了?那這買賣又小不了……"人群起了一陣騷動,都圍了上來。
這駱氏商行年年都跑草原這條商路,與草原上不少大部落都有貿易往來。每年都會僱傭一大批人手作商隊護衛,這些人大多識得駱三爺。
這駱三爺也是駱氏商隊的老管事,每逢有大買賣的時候,都是由他帶隊前去貿易。
駱三爺先吩咐了商隊裡幾個小管事,讓他們幾個先帶著商隊,去鎮中最大的福來客棧落腳。
駱三爺走進人群,不少人都上前與他招呼寒暄。
駱三爺本是八面玲瓏的人物,這人系交際方面怎會差了?
滿面含笑一一打了招呼,這短短十數步,駱三爺和這些人或是說上幾句話,或是遙相招手,要不就是一個善意的眼神。做得是面面俱到,幾乎人人都不曾落下,足見其為人做事圓滑世故、滴水不漏。
走到廣場中央,駱三爺清咳一聲,拱手又向四周做了一個禮。
等場中眾人都安靜了下來,駱三爺笑著向四周看了一圈。然後笑道:"眾位武士術師!今日老夫又與諸位重逢相見了!這麼多老朋友都在,真是喜不自勝!往年商行幸得諸位幫襯,待得安頓一下,晚間老夫在福來客棧備上幾桌酒席。還望眾位不要客氣,前來賞光,也好敘敘咱們的舊日之情。"眾人紛紛應諾。
駱三爺又說了幾句場面話,隨後便告了個辭,先回福來客棧去了。
眾人都知道晚間駱三爺所備酒宴何意,無非是要招攬一些護衛。但要招多少護衛?也是要在晚上酒席間商談定的。於是不少心中已有準備的人都散了去,回去準備晚間的事了。轉眼間,小廣場上就只剩廖廖數人了。
石九看了看四周,對陳少安說道:"老三叔,咱晚間也去福來客棧麼?"
陳少安眼睛一瞪,說道:"當然去!駱三爺不是備了酒宴要請咱們麼?晚上怎能不去?正愁晚飯還沒著落呢,這酒席盛宴就自己找上門了。哈哈……正好先吃他一頓再說!"
"老三叔,咱們這麼多年來都不曾投靠過哪個傭兵團,咱們人少勢單,這趟活怕是做不上吧?"
"嘖嘖……咱們若是肯去他的商隊做護衛,他還不得拱手來迎,高興壞嘍?"陳少安昂首自盼。
"可是我見金刀王,李麻子和錢一槍幾夥人都準備做這趟買賣呢。他們幾個手底下人多,裡面也有不少強手。我看只是他們那幾群人,好象就湊夠了人數呢?"
"你小子……想那麼多幹什麼?管他成不成呢?三叔先帶你吃他一頓好的再說!"
"咕咕……"從陳少安肚皮裡傳出了一陣咕嚕兒聲。
石九張口剛要再說什麼。
"好了,好了,這肚子一聽有酒席,它到先叫上了。行了,行了,我先去打個盹,咱們一會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