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梅開始下床,因許氏長久以來,一直堅持不懈地幫她按摩,故而,她雖睡了幾個月,但稍微活動適應下之後,便能在屋裡慢慢走動。
三個小的陪著杜梅說話玩鬧,許氏殺了只母雞燉參雞湯,又張羅其他吃的,外面冰天雪地,銀裝素裹,二房院裡肉香藥香瀰漫,一掃之前的沉悶,明顯鬆快了不少。
“娘,我過兩日就到江陵城去了,我醒的事暫時不要對外面說,村裡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裡恐怕早被蜀王的影探盯上了,至於他們為什麼遲遲沒有動手,大概是覺得我一個活死人,徒有紫檀簪在手也是枉然,亦或者忌憚燕王和慕容熙派來保護的人。”晚間,一家子圍在杜梅屋裡吃飯,杜梅低聲說道。
“我曉得的,我找個由頭,以後不讓人進你的屋,藥,我會每天繼續熬,只是苦了你,剛醒來就又要去奔波。”許氏給杜梅盛了碗雞湯,憐惜道。
“明兒就是冬至,離過年不遠了,我要帶櫻子回家。”杜梅低頭喝湯,鮮香濃郁,口齒留香。
“手心手背都是肉,娘捨不得你們,這次若能度過難關,你別再出去折騰了,好好留在家裡將養身子。”許氏捨不得杜梅,又惦記杜櫻,一顆做母親的心,日日懸著。
“娘,你放心吧,往後,我都聽你的。”杜梅拍拍許氏的手,安撫道。
等救了楚霖和杜櫻,就算沒了江陵城的酒樓和外賣,她還可以重新從烤鴨開始做,一直在創造美食的梅記永遠不會敗。
翌日,冬至,這是年前比較重要的祭奠先人的日子,杜家溝人在這一天都要準備些菜,因著雪深路滑,無法到鎮上去,許氏便在老櫈頭家買了些豆腐百葉,又去張屠夫肉案上割了一塊肉。
燒了幾樣菜端到大屋桌上,姐妹幾個圍著火盆燒紙錢,輪流磕頭,因杜梅的寒疾受不得風寒,故而虛掩了半邊門。
“爹孃,二金,保佑梅子此去一切順利,早些將杜櫻帶回來。”許氏最後暗暗禱告了一番。
就在娘幾個準備撤了火盆吃飯,就聽院中黑妞大吼,咆哮中滿含怒氣。
聞聲,杜梅閃身回了自個屋,許氏自去院門前檢視。
“老二家的,這雪下得突然,連著三天都沒化,你也知道你大伯和兩個侄子飯量大,我家雖有稻穀,卻沒米了,你能借我一點不?”大房周氏站在院外,她雖和許氏說話,眼睛卻直往大屋裡瞟。
“我家的米也不多,又沒有壯勞力去舂,每月只等著杜鍾送,這會子道路難行,還不知哪天能送來,只怕沒法借給你。”許氏冷冷地拒絕,她往前走了兩步,隔著院門將周氏探尋的目光擋住。
“要不,借我兩瓢白麵也行,今兒冬至,我們吃不吃無所謂,總不能不祭奠公爹。”周氏垂頭,擦擦乾燥的眼角,彷彿真的傷心了。
“那更不巧了,最後的半斤白麵都讓我蒸了饅頭祭奠公爹和二金了。”許氏自打上次杜梅的戶籍文書被篡改,她處處防備周氏,如今杜梅醒了,更不可能放她進屋。
“我昨兒聽見桃子他們說笑玩鬧,可是梅子醒了?”周氏看不到裡面的情形,索性假惺惺地問。
“謝大嫂關心,小孩子難得見這麼大的雪,一時玩得忘乎所以,至於梅子,若是能醒,那真是祖宗保佑。”聞言,許氏心中驚詫,面上卻是眉眼低垂,神色悲愴。
“當真沒得米麵借?我到旁人家去看看。”周氏見許氏處處防她如防賊,只得以退為進道。
杜家溝住的大都是杜姓家族的人,尋常人家借東西,一般會先和親戚開口,許氏和周氏是妯娌,若是有米麵卻拒絕不借,會被人揹後指指點點,於名聲有損。
“那煩請大嫂另走一家吧。”許氏完全不懼這些,說完話,徑直離開了。
“你……”周氏被自個挖的陷阱埋了,氣得立在院外,憋紅了臉。
黑妞極不喜歡她,見她不走,豎起身子,趴在院門上,汪汪大叫,口中晶瑩的涎液流出老長,彷彿要活吞撕人似的,周氏看著膽戰心驚,半刻也不敢待,急匆匆離開了。
“大伯母這是來刺探訊息的,我明日走後,你們一定要幫娘,萬不可將我的訊息透露出去。”杜梅憂心忡忡,她才剛醒來,周氏就聞風而動,幸虧她沒出屋子半步,不然,定是要惹禍了。
“大姐放心,我們以後會小心的。”杜桃點點頭,昨兒太高興了,才會被那婆娘偷聽了壁角。
“娘,她說什麼?”杜梅見許氏迴轉,低聲問。
“說是借米麵,我瞧著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便一口將她回絕了。”許氏如今為了兒女安危,再不想委曲求全,反倒活得隨心自在。
“八成是杜栓偷偷回來過,讓她盯著我們,那些影探藏在她家裡,也不可知。”杜梅柳眉微蹙道。
“你明日就跟慕容熙走吧,這些個蛇蠍之人,實該得到報應。”許氏恨恨地說,她之前捨不得杜梅,現下,為了長久的安寧,只想早些了結這些仇怨。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路面上的積雪慢慢融化,雖泥濘難行,到底能走了,傍晚時分,杜家溝晚飯的炊煙裊裊地冒出來,散在霧靄裡,一輛綴著碧色流蘇的兩駕馬車輕快地來到杜梅家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