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裡一壟壟的雪,像饅頭似的堆得老高,半點沒有要融化的樣子,村裡地上因著人來人往,連化了三天,導致地上泥濘溼滑不堪,杜梅已經有七八日沒有去飯館,她心裡不放心,這日一早見東邊太陽露了臉,雖是無精打采的慘白色,但她還是堅持要到清河縣去。
許氏知她看中飯館的生意,吃了早飯,只得幫著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叮囑她晚上歇在飯館後堂裡,不必趕回來,天寒地凍,雪天路滑,道上不好走,若是早出晚歸,她更不放心了。
所謂下雪不冷,化雪冷,這次倒春寒來勢洶洶,竟然比隆冬臘月還要冷,夜裡寒氣逼人,路面上的殘雪和泥水混結成了冰碴子,又硬又滑,石頭小心地勒著韁繩,儘量撿平坦的地方走,兩匹大馬拉得吃力,鼻子裡噴出大股的熱氣,等到了飯館,鬃毛都汗溼了。
石頭戴著絨帽子,鼻子依然凍得紅通通的,他跳下車轅,跺跺凍僵的腳,朝冰涼的手上哈了口熱氣在臉上搓了搓,他臉上一路吹著冷風,像刀割似的,而身上卻因為擔心馬車不穩而緊張地汗溼裡衣。
“東家,雪下了好幾日,路上結了冰,來時不好走吧?”董昌聽見馬車的聲音,籠著手趕忙迎出來。
“飯館裡可好?咱們不通訊息,我待在家裡不放心。”杜梅圍著棉披風,手裡捂著小暖爐從車上下來。
“生意好是好,這鬼天氣前些日子還暖和得很,這幾日驟然冷到骨頭裡了,大傢伙都喜歡咱飯館裡的涮鍋,熱騰騰吃了驅寒。”兩人往鋪子裡走,董昌在後頭走,緊盯著看杜梅的腳下,以防她滑倒。
“牛羊肉是不是不夠了?”杜梅冷不丁問。
“我也正為這發愁,滿打滿算店裡的牛羊肉只能撐兩日,這會兒冰天雪地的,原先訂好的貨也沒法送來。”董昌皺著眉頭說。
“他們沒法送,我們能自己去拿嗎?”杜梅在大堂的桌旁坐下,林英立時送了熱茶和點心來。
“我前兒派夥計去了,心想就算是人挑肩扛,也先弄百多斤來救救急,哪成想,宰坊里根本沒有牛羊,因著天氣變暖,他們減少了進貨,這一下子暴冷,牛羊肉都被搶光了,連我們訂的,都沒來得及留下,噯,這都怪我思慮不周。”董昌有些懊惱,自個應該早作準備的。
“你也別太自責,飯館裡有事,不能你一人擔著,你且坐下,咱們一起想辦法。”杜梅倒了杯熱茶給董昌。
“我這兩日都到集市上去轉過了,牛羊肉幾乎沒有,導致豬肉、雞、鴨、魚價格都漲了,我陸陸續續又囤了些,蔬菜的價格更是漲的離譜了,一天一個價,現下和肉價差不多了。”董昌如實說了目前的困境,食材價格大漲,飯館卻不可能隨行就市,如此能賺的錢就變少了。
“咱們到後廚去看看。”杜梅將棉披風和手爐交給林英收著,自個和董昌去了廚房。
廚子們在備菜,忙得熱火朝天,整個廚房都氤氳著水汽,隔壁屋有三個雞籠子,裡面關著十七八隻雞,大多是母雞,還有一個籠子裡是五六隻老母鴨,另一些籠子是些活的的山貨,野雞野兔。靠牆的兩口大缸裡養著十多條大青魚,另外的一個缸裡則是七八條烏魚。因著天氣冷,魚都沉在水底,一動不動。
另一間屋裡是生肉,現下天氣寒冷,全都凍得硬邦邦的,杜梅翻檢了下,牛羊肉果然不多了,豬肉有兩扇新買的,還沒來得及改刀。
屋子另一邊放著雞蛋,幹海帶、洋蔥、土豆、粉條、幹蘑菇、大白菜、蘿蔔這些,還有些難得的綠葉蔬菜,芫荽、菠菜、青菜、大蔥、大蒜,再就是豆腐、豆乾、百葉等等。
“今兒咱店裡改推魚片涮鍋吧。”杜梅轉了一圈,站在屋裡說道。
“這……只怕主顧還是喜歡牛羊肉啊。”董昌有些為難地說。牛羊肉性熱,這樣春寒料峭的時間吃,正當時。
“喜好這個不是難事,你只需讓夥計們說,今兒推出新菜試吃,價格上會優惠一成,如此,定會有人獵奇嚐鮮的,到時等堂食擺上三四桌,後來的食客自然就會從眾選這個了。”杜梅頗有把握地說。
“這魚片涮鍋,廚子們沒見過,怕是弄不好呀。”董昌擰眉擔心地說。
“魚片好弄,只這底湯需耗些時候,你讓人先把豬大骨取下來,敲碎熬煮,再殺五條青魚洗淨備用,我一會兒來片魚片。”杜梅說著,挽了袖子,將幹海帶拿出一卷放到專門洗菜的盆裡用水泡著。
“好,我這叫人來弄。”董昌自然信她的,折身到廚房叫人去了。
杜梅又將要用的食材分揀一些出來,一併讓廚房裡的幫廚去洗。
廚子們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大鍋裡就熬上了豬大骨,五條大青魚也去鱗破肚,乾乾淨淨放在臺子上,杜梅穿上圍裙,挽了袖子,很熟練地去頭剔骨,將魚肉一一片成幾近透明的薄片,然後用蛋清和鹽以及少量的燒酒醃製上,再魚頭魚骨砍成小塊,分成幾份備用。
片魚片是極其考驗刀工和耐心的事,杜梅將五條魚收拾好,時間就快到了飯點,前堂吵吵嚷嚷,開始上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