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混著雪花下了一夜,地上白茫茫一片,及到早上,大朵大朵皎皎的雪花像棉絮一般鋪天蓋地傾倒下來,又密又大,幾乎遮住了天光,天地間只剩雪反射出的一點冷意寒光。
杜梅穿上厚厚的棉衣,推門一看,就被眼前的雪景驚呆了。入目雪白一片,連大榆樹的枝椏上都全堆著雪。
去年冬天幾乎都是乾旱少雨的日子,除了她阿爺死的時候下了一場雪,之後連雨都下的少,昨兒她回來的時候還覺得是春意盎然,這會兒竟然漫天飛雪,又凍回冬天去了。
大雪下個不停,杜梅出不了門,只得留在家裡。及到中午吃了午飯,對門方氏突然冒著大雪,急急忙忙跑了來。
“二嫂,可不得了,你小叔家出大事了。”她是臉凍得紅通通地說。
“出啥事了?”許氏心驚,繡花針一偏,差點扎到自個手指上。
“謝氏不知是昨兒夜裡,還是今天早上,獨自跑了出去,掉到枯水溝裡凍死了!”方氏驚驚咋咋地說。
“這是咋弄的!”許氏與謝氏關係不好,可突然聽見這樣的壞訊息還是嚇了一跳。
“聽說是被鬼迷了,族長說,按雪地上的腳印看,她是想一路走到義學去的,按說,她原先一天要去幾次,從來沒有迷過路,哪成想夜裡下了雪,白花花一片,她一個瘋子竟然走錯了道,跌到溝裡。
你知道那溝深得很,下了雪又溼又滑的,她爬不上來,昨兒夜裡那麼冷,她穿著單衣,可不得凍死嘛,聽她們跑去看的人說,發現的時候,全身都是雪……人都硬了。”方氏壓著聲音,低低地說著,害怕嚇著小孩子。
“三金怎麼沒來報喪?”許氏聽了,只覺異常恐怖,她顫著聲問。
“他這會兒人都傻了,家裡啥都沒有,全是族長幫著張羅,哪裡還顧得上報喪!”方氏撇了下嘴說。
“這真是禍從天降!”許氏將繡繃放回針線籮裡,她被這訊息鬧得心神不寧。
“這都是她命裡該得的,瞧她都做過多少壞事,這叫老天有眼,天道輪迴,報應不爽。”方氏依舊低聲說著,見她似被嚇著了,又陪她坐著,講了些旁的話打岔,過了會兒方才離開。
“梅子,你三嬸突然沒了,說是鬼迷了心竅,還不知道是昨兒沒的還是今兒沒的,也沒個人來報信,這幾日天氣不好,你就別出門了,免得撞上邪祟。”做晚飯的時候,許氏特意讓杜梅幫著燒火,趁機對她說。
“娘,你別怕,咱行得正走得直坐得端,鬼魅魍魎近不了身,再說,雪下得這麼大,我就算想出門,也出不去呀。”杜梅寬慰道。
“二嫂!”母女倆正說話,就聽三金在外面叫門。
“三叔。”杜梅冒著大雪來開門,只見三金蓬著頭髮,一身落魄黑衣,神情恍惚地站在門外,雪下得這麼大,他也沒帶斗笠穿蓑衣,只任憑雪花飛落在他的頭髮上肩膀上。
“你三嬸今兒早上沒了!”三金木愣愣地開口說。
“我知道了,一會兒就過去。”杜梅低聲說道。
她雖不喜謝氏,可她頂著三嬸的身份,如今死者為大,她不得不作為親戚去祭奠一下。
杜梅沒告訴幾個小的,怕嚇著他們,她一個人踩著厚厚的雪,到村裡雜貨鋪賣了兩紮黃表紙,送到三房院裡,杜傑從清河縣回來了,一身孝服跪在地上,給每個到訪的人磕頭還禮。
杜梅沒有下跪,也沒有行禮,只在外面站了會兒便回去了。
漫天的雪依舊下個不停,彷彿要掩蓋洗刷醜惡似的,如此一連下了三天,積雪擁門。
這三天越來越冷,火盆一整天都不能撤,彷彿又回到數九寒冬。
謝氏下葬那天,天突然放晴了,槓夫們踩著齊膝深的雪,將她的棺木抬到她家一塊空地上埋了,因著杜懷炳曾說過對謝氏的懲罰,一是在族譜上剔除她的名字,二是死後不得葬入祖墳。
隨著冰清玉潔的皚皚白雪變成泥濘骯髒的烏黑殘雪,謝氏從杜家溝徹底消失了,變成了田間的一個小土堆。鄉人到田間做活,走過那裡,都不願駐足停留看她一眼。
三房的日子依舊如水般的過著,杜傑在他母親出殯當晚就回到清河縣去了,三金每日到義學裡授課,他因著不想每天面對嘮嘮叨叨的母親,索性搬到廢稿家去住了。
魏氏每日守著幾間空蕩蕩的屋子,白天還好,夜裡十分難熬,她本就害怕杜世城,這會兒再加上謝氏,說到底,正因為魏氏對她不聞不問,才導致她亂跑,出了事,如此一來,她每晚都怕得沒法入睡,人老了,哪裡禁得住這樣熬,漸漸地消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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