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知道宋玖喜歡吃魚,他難得從老家來一趟,她自要好好招待他。
“你們仨出去轉轉,看哪個大伯大叔家抓了魚,買一條大的回來。”許氏接過杜松,對三個女兒說。
杜家溝毗鄰射山湖,水系十分發達,這裡的男人從四五歲開始就泡在水裡玩了,鳧水捉魚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本事,此時已進入臘月,外出做工的男人大多回來了,有閒不住的就到溝溝坎坎裡去捉魚摸蝦,小的留著自己吃,大的則等到第二日拿到集市上去賣,換點鹽糖調料錢。
宋玖果然是個有口福的人,張嬸的男人剛從壩埂上回來,他揹著的魚簍裡有一條剛逮著的大烏魚。他還沒有回家,就被杜櫻三姐妹遇見買下了,他怕烏魚性野,三個女孩兒拿不住,特意給送了回來。
許氏刮鱗剖肚,架柴生火,很快就做了一鍋酸湯粉條魚片,宋玖吃得美,兩隻眼睛都笑眯了。
“嬸子,您做的魚最好吃了,嘖嘖,我上次回去想得不行,叫我家廚子做,試了很多次,就是沒得您這味兒!”宋玖邊吃,邊嘴上抹了蜜似的誇讚。
“瞧你這話說得寒磣的,宋家好歹也是徽州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名下酒家飯莊都有好幾處,哪裡就吃不上這一口了。”杜梅笑著揶揄,瞧他得意忘形的,話說得太誇張了,簡直不能聽。
“是真的嘛,嬸子,你一定要信我,我真的很想的。”宋玖吃好賣乖,勢要把許氏哄高興了。
“你喜歡,就多吃點。”許氏一向憐他身子弱,雖然他現在長得好了,她依然給他搛了好些菜吃。
宋玖心滿意足地在杜梅家飽餐一頓,夜裡天寒地凍,杜梅便留他在家裡住一晚。因著家裡常有客人留宿,杜梅特意在石頭的屋子旁又闢了一間,剛好收拾了給他住。
平日裡,宋玖住在大宅院裡,每日必須規規矩矩像個大人似的給阿爺、母親、嬸母晨昏定省,陪著他們說些無關痛癢的閒話,老太爺更是有意將家產悉數轉交給他管理,因而每日又有幾十件生意上的大小事務要他抉擇處理,久而久之,他在宋府各家掌櫃的眼裡就是少年老成,殺伐決斷的少東家,再沒人敢把他當十幾歲青春年少的男孩兒看。
宋玖每次送糧,都願意到杜梅家裡來,除了和她談生意,更多的是喜歡她這裡放鬆的生活,在這裡,他才是個真正的少年,可以肆無忌憚地和杜梅弟妹們玩鬧,也可以撒嬌耍賴地在許氏面前邀寵,這個家裡雖然沒有男主人,卻依舊溫馨熱鬧,杜梅將母親弟妹照顧得非常好,開心而快樂,這令他羨慕不已。
翌日清晨,兩人坐了馬車去射山鎮,在碼頭上交接了稻穀,牛二和黑蛟龍等人用馬車將稻穀分批運到糧倉,杜梅則留在船上和何掌櫃寒暄了幾句,說定明年待河道解凍後再送糧食來,因他們還要趕遠路去南邊,杜梅不便挽留,待卸了貨,她便告辭了,何掌櫃一點不敢耽擱,隨即打發人解纜開船走了。
“如今,咱鋪子裡糧食存量充足,再不怕逢著什麼災了!”三人站在碼頭目送宋家船離開,黑蛟龍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
“呸呸,你能說點好的嗎?今年的蝗災還不夠受的啊,還想遭什麼災呢。”牛二不滿的搡了他一把。
“你至於嘛,我就打比方一說。”黑蛟龍有些委屈道。
“這快過年了,你就不能圖個吉利!”牛二嫌棄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你們別吵了,農人種田本就是靠老天爺賞飯吃,若是風調雨順,大家日子好過些,若是年景不好,就我們這點糧食根本是杯水車薪,哪兒也抵擋不了。”杜梅收回目光,搖搖頭笑道。
“我就說你沒心沒肺的,整日胡說!”
“你罵我作甚?梅子都沒說我錯!”
……
三人一起回糧鋪,牛二和黑蛟龍兩人打鬧爭吵了一路,跟兩個孩子似的,拉拉扯扯,爭執不休,杜梅也不管他們,只顧想自己的心事。
如今糧鋪完全不要她操心,山莊上鴨棚、圍牆都搭建修補完工了,眼前只剩飯館的屋子要收拾打理,杜梅打算二月裡開張,正月裡又不作興請人做活,想來年前必須做成這件事。
回到糧鋪,大丫給杜梅看賬,糧鋪現下雖是大丫和牛黑兩人共同管著,但杜梅終究是東家,她雖沒要求怎樣,但約莫一個月,大丫總要按規矩報報賬,讓她知道糧鋪裡的情況。
杜梅當然是信任大丫的,她自個對數字十分敏感,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鋪子裡大筆的進出賬目都在她心裡裝著,賺不賺錢,賺多少錢,她大抵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