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光皎皎,杜梅想起七月半中元節,謝氏扶著馬榮的肩膀在院外燒紙錢,剛好被回家的她撞見,當時不過是一閃而過,她依然看見了謝氏因驚慌而慘白的臉。
轉念,杜梅又想起謝氏難產時,蘭婆子附在她耳邊說的話,三叔是個讀書人,最是講究禮義廉恥,人到中年怎麼可能白日宣~淫,況且謝氏肚子那麼大,三叔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又如何會不知輕重?
如此想來,村裡人的話也未必是空穴來風,定是謝氏不檢點,被旁人窺破了什麼。
杜梅倦了,閉了閉眼睛,不去想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無論謝氏怎樣,都與她,與她的家人沒有絲毫關聯,這世上最可怕的恨意,不是想著怎樣報復,而是你與我無關的漠然!
“梅子,不是我多嘴,我既得了訊息,自然要告訴你,他日若出了亂子,你也好應付。”鳳仙有些內疚,梅子每日外出收糧,已經很辛苦,可這事似乎也不能不說。
“我知道的,你別告訴我娘,她心裡擱不下這些齷齪事。”杜梅翻身握著鳳仙的手說。
“嗯,我曉得的。睡吧,明兒你還要早起。”鳳仙喉頭一哽,被杜梅的母女情深感動了。她很早就在怡紅院裡和小蓮相依為伴,這種親人的感情,她想而不得。
杜梅又出去忙活了三天,下鄉收糧終於結束了,經過仔細核算,統共收了六百多石稻穀,二等糧居多,一等的也不少,三等四等的只有七八十石,五百吊銅錢花了差不多。
按牛二和黑蛟龍的意思,四等糧就不收了,但杜梅可憐鄉人疾苦,種糧不易,勉強收了些,她琢磨著將這些糧直接餵鴨子,整個冬天鴨群都不能放到河灘上去,這些糧差不多足夠了。
稻穀按等級在袋口分別紮了不同顏色的繩子,舂米時一看便知,不會混淆。牛二和黑蛟龍等人回了射山鎮,休整了一天,便到鋪子裡去忙了。杜鍾半日都沒耽擱,回家叮囑了杜樹一些話,便回了白雲山莊。杜櫻第二日與牛二將糧鋪裡的事交接清楚,便不再去了,安心在家伺候小鴨子。
經過大半個月的精心飼餵訓練,小鴨已經褪去了黃毛,長的拳頭般大了,它們已經能夠熟練地聽從指令,習慣了在哪裡吃食,在哪裡睡覺。
大白的品種果然出眾,小鴨們本是同吃同睡,那三十個鴨子硬是長得比旁的鴨子好,腿長骨架大,站在鴨群裡,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它們有天生的領導意識,吃食訓練總是第一批衝上去,其他的鴨子都自覺地慢吞吞跟著。
“姐,這三十個鴨子長大了,爭頭鴨時還不得打起來呀。”杜櫻有些憂慮地說。
上午初冬的太陽暖暖地照在人身上,穿過大榆樹枝椏投下的日影斑駁了二房的院子,杜櫻和杜梅站在養小鴨的下房前說話。
杜梅昨日盤了收糧的賬,今兒本打算去清河縣看看醉仙樓松花蛋售賣行情,可她母親硬是留她在家休養一日,哪兒也不許去,什麼也不許做,只等著吃現成的。
“勝者為王,這是自然天性,若不是各方面都強大到能保護同類,怎麼能帶領五百隻的鴨群呢。這種競爭不是一場打架決定的,而是不斷地淘汰,直到選出最好的頭鴨,這對鴨群的穩定和我們的飼養都是有好處的。”杜梅難得如此閒適地在家一天,她立在門口,看著小鴨們嬉戲吃食,目光深遠。
“這些鴨子都要送到山莊上去養嗎?”杜櫻有些不捨地問。
“馬上要進冬月了,天氣會越來越冷,林嬸她們沒養過鴨子,沒什麼經驗,怕是伺候不好的,若是折了倒可惜了,再說,還有一批鴨苗就要送來了,暫時將它們留在家裡養一段時間,等過了年,氣候暖和了再送去。”杜梅盤算了下說。
“家裡確實待不下一千多隻成年鴨子。”杜櫻環顧了下院子。
“不僅家裡待不下,就是河灘上也不能放這麼多,首先魚嘴口的吃食跟不上,勢必要游到射山湖裡去,射山湖水面那麼大,我們姐妹哪裡管得過來,再則上千只鴨子的糞便啊,鴨毛啊,會把水源弄髒的,對大家都不好,咱不能只顧自個掙錢,不管旁人死活,況且我們還在村裡住呢。”杜梅攬著大妹妹的肩膀,緩緩地說。溫柔的陽光在她睫毛上調皮地跳舞,一下下地輕顫。
“孺人,孺人,我家爺來接夫人了!”張婆子跨進院子,興沖沖地說。
今兒張嬸家裡炒山裡摘的野核桃,適才打發女兒小妞來請鳳仙去嚐嚐,主僕三人剛走一會兒,許是路上正巧遇見趕來的宋少淮,便一起折回來了。
“哦?”杜梅轉頭望向院門,心裡暗想,這宋少淮倒是雷厲風行,不過大半個月就把事辦妥了?
說話間,滿面春風的宋少淮攜了笑盈盈的鳳仙進了院子,小蓮跟在後面,杜櫻見了,摟著黑妞到廚房去了。
“謝謝孺人。”宋少淮見杜梅站在院子裡,上前一本正經地作揖行禮。
“宋公子今日怎這般客氣,既然來了,家裡坐吧。”杜梅屈身還禮。
“你把鳳仙照顧的如此好,我合該謝你。”三人走進堂屋,宋少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