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呢,這裡前面和後面說的不一樣。”杜梅苦惱地拿出書,遞給鍾毓,將她不懂的地方指給他看。
鍾毓略掃了眼,闔上書道:“但凡病症不可只觀一處,譬如風寒,若是將配給男子的藥給女子或小孩兒服了,那可不是治病,而是害人的虎狼之劑,若是給老人用,藥量減少不說,還需另加溫補之類調和……”
鍾毓不厭其煩,恨不能將畢生所得悉數交於杜梅,而杜梅聽得十分認真,不時又問了一些心中的疑惑。因那本古書是賀聯所贈,又是世間珍品,鍾毓並不多看,只從基本的醫理和藥理上教導她。
門外的日影一點點西移,宋玖回來的時候,鍾毓正準備回醫館去。
“鍾大夫。”宋玖知鍾毓是杜梅很重要的人,自是規規矩矩地行禮。
“我瞧著你這幾日面色好看了些。”鍾毓瞧了他一眼。
“是嗎?梅子天天變著花樣做魚給我吃,我可不得長點肉嘛。”宋玖傻笑著捏捏自己的臉頰。
“你呀,還是要多多的四處走動,回徽州也一樣,不要心思太重,不然長久的脾胃失和,我也是沒法子的。”杜梅動手收拾茶盞。
“真的?”宋玖有些吃驚,他在家裡總不想吃飯,難道是因為這個?
“梅子說的不無道理,好好愛惜自個,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唯有身體才是自己的。”鍾毓朝他笑了下,轉身走了。
宋玖和杜梅一起回杜家溝,他想想杜梅和鍾毓的話,深覺有理。他在這裡和杜梅一家生活,每日簡簡單單,忙忙碌碌,心裡卻十分開心,有時忙起來的時候,他都沒空去擔心到南邊冒險的何掌櫃,加之杜梅著意為他做吃食,如此,他的身體怎能不好呢。
“噯!”宋玖想到自個身上的重擔,容不得自己過這般自在的生活,不由得背依車廂微嘆了一聲。
“別想那麼多,凡事盡力,上天總會眷顧你的。”杜梅拍了下他瘦削的肩。
她能理解宋玖苦衷的,不要說宋玖徽州顯赫家族裡的明爭暗鬥,就是小小的杜家溝,杜梅若不是做出這一番事業來,如狼似虎的大房三房早就生吞了他們娘幾個了。
“梅子,我……我也厭惡這樣!”宋玖偏頭看了眼杜梅,眼底一片掙扎。
“自個的身子自個當心,與那些人打交道,何必動真氣。”杜梅只得又勸了一句。宋家老太爺剛剛放宋玖出來管事,他才多大,諸事放在心裡,難免煎熬了自己。
“嗯,曉得了。”宋玖閉眼應了一聲,他終有一天能做到殺伐決斷,不動本心的。
“蹦蹦蹦”馬車外傳來有節奏的彈弦的聲音。
杜梅挑簾望去,一路走來,不知不覺已到了杜家溝村口,只見張永年正揹著彈弓在彈棉花。
不要說宋玖,就是杜梅也沒見過彈棉花,兩人好奇地下了馬車,和看熱鬧的鄉人們站在一起張望。
彈床上鋪著幾層皮棉,張永年和王氏都揹著彈弓,手上拿著木錘,兩人配合協作,將一面皮棉彈得蓬鬆柔軟,用匾子壓平,接著兩人又合力將皮棉翻了個個,用彈弓反覆彈,彈弓剛開始彈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十分沉悶,直到彈弓彈在棉花上,發出如同琴聲般悅耳的清脆空靈的聲音,這棉花方才算是彈好了。
“東家,這棉胎上牽什麼字?”張永年見杜梅站在人群裡,對她招手說。
“平常都牽什麼字?”杜梅不太清楚這個,她們二房的棉胎都是大房三房揀剩下的,又黑又硬,哪裡還有什麼字!
“這都是圖吉利,若是結婚用大多是雙喜字,若是尋常用,不外乎吉、福什麼的。”張永年細細說道。
“那都牽福字吧。”杜梅不假思索地說。
王氏聞言,便取出一卷細紅棉線,在棉被上歪歪扭扭地擺著,起先看不出什麼,等她牽好了,方才發現是一個鏤空的紅福字端端正正地附在棉胎上。
張永年在王氏牽字的時候,拿住一捆細棉紗整理,待王氏弄好後,兩人合力將細棉紗蒙在棉胎的正反面上,將鬆散蓬鬆的棉花固定住。
彈床旁倚著一個比大灶上的木鍋蓋還大的圓盤,上有把手,張永年管這叫磨盤,只見他雙手摁著磨盤,在棉胎上旋轉碾壓,如此反覆幾次,直到棉紗和棉胎完全融合在一起,這樣一床棉被才算做好。
“張叔,你這樣一天能做幾床?”杜梅見狀不禁問道。
“我們兩個一天能做三床,你著急用啊,我們晚上也可以趕工的。”王氏怕杜梅嫌他們慢,趕忙保證道。
“我要做十多床被子,這個急不來,不如,你們先把皮棉軋好吧。”杜梅搖搖手,手藝人不容易,杜梅不會催他們,但沈章華等著收皮棉,這個可不能耽擱。
“今兒絞花機出了點毛病,送去修了,所以我們才想著先彈床棉被。”張永年慌忙解釋道。
他們夫妻在這裡忙活了幾天,從愛說話的鄉人嘴裡他們已經知道,請他們做活的東家就是杜孺人,而這些軋出來的皮棉是要被縣老爺收購的,如此,他們做事就十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