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啦,我告訴你吧,你應該開家魚館,專門賣魚的吃食,什麼清蒸、紅燒、油炸、汆湯……”宋玖像是發現了寶藏,扳著手指頭細數。
“我這不過是鄉野吃法,哪裡能登大雅之堂!”杜梅被他大膽的說法驚到了,宋玖說的這些吃食,在她看來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她從來沒想過用這些廚藝,正經地開店做生意。
“又不是叫你和醉仙樓去爭風雅,你做的不過是味真食美的農家菜!”宋玖翻了白眼,他覺得杜梅十分不開竅,遂一個勁地鼓動。
“農家菜?這不也是招攬食客的飯館嘛,這恐怕不太好吧,清河縣上的醉仙樓是鳳仙姐開的,我若再開家魚館,明擺著是搶她生意嘛,不行,不行!”杜梅連連搖頭。
清河縣不比江陵城的繁華,日常能到酒樓宴請的人並不多,杜梅不想在朋友碗裡分一杯羹。
“你這死腦筋,你不開,旁人難道也不開麼!難不成清河縣只能開一家館子?”宋玖有些生氣。
“旁人怎樣,我不管的,只我做不了這事。”杜梅依舊搖頭。
“你有百畝水面可以養魚,又有那麼大的店面,自個的廚藝又好,天時地利人和,你全佔了,你倒說做不了!”宋玖十分痛惜,這麼好的商機,旁人想都想不到。
“我就是個地道的鄉下姑娘,莊上的田地,家裡的鴨子,事多呢,哪能天天困在店裡做魚。”杜梅十分不情願地說。
“你若嫌做魚單調,我家裡有幾位善做徽菜的大廚,到時咱們聯手啊。”宋玖不甘心,丟擲一個很有誘惑力的說法。
“我暫且不打算做這個,以後再說吧。”杜梅揭開鍋蓋看了看,水燒開了,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廚房裡氤氳一片。
“好吧,等你想明白了,一定要與我合作哦。”宋玖知此事現下強求不來,只好暫時作罷。
“這是當然。”杜梅回眸一笑,為了免得他再說,杜梅趕忙應下。
第二日一早,杜鍾帶著林家人趕著兩輛牛車來了,加上杜樹,足有十多個勞力,女人們將地裡的稻子刷刷地放倒,男人們利索地捆紮,堆在牛車上,一起拉到打穀場上。
林英帶著男孩女孩們在打穀場上攤曬稻稈,因他們來得早,其他人家的稻稈還沒運來,偌大的場子只曬著杜梅一家的。
有杜鍾操持田地裡的活,杜梅輕省不少,辰時初,她在村口等到了軋棉花的夫妻,將他們安置在村前的空地上。
這夫妻兩人,男人叫張永年,女人王氏,都是勤勞能吃苦的,他們快速地在空地上搭了一個棚子,利索地安置了傢伙什,便開始軋棉花。
絞花機咯吱咯吱地響,引得村裡的老人和孩子來瞧熱鬧。謝氏的肚子大如籮筐,她皺著眉頭,圍著棚子轉了一圈,她的孩子快生了,正差棉絮做包被。
石頭來回協助杜梅運送棉花,他雖不愛說話,眼睛卻毒得很,他看見轉悠的謝氏,心中瞭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謝氏似乎感覺到了石頭的不善,朝他看了眼,見他面沉如水,滿目冰霜,不禁嚇了一跳,彷彿做賊被抓了一般,左顧右盼後,見石頭盯得實在緊,只得訕訕然離開。
三個小的都在家裡幫著許氏準備午飯,杜鍾他們做的都是體力活,吃食上不能虧待。家裡只有宋玖一個閒人,他坐不住,到處跑跑,一會兒來說田裡收了多少,一會兒又來說棉花軋了幾袋,總之比正經忙的人還忙上三分。
大家都由著他,杜梅覺得他這樣四處跑動,對他身體有好處,且沒太多時間胡思亂想,也就不大管他,見他閒下來,反而打發他去打穀場上看摜稻子。
宋玖從沒見過這些,吃了午飯,他就跟了去看,摜稻子是個十足的體力活,只有男人才做的了,曬了一上午的稻稈已經乾透,杜鍾他們每人手裡握著一把稻稈,用力在橫臥的石碾子上摔打,直到成熟的稻粒脫落飛濺出去。
女人和孩子忙著收攏四散的稻穀,扒去稻草碎屑,迎風揚淨,再將乾淨的稻穀攤在另一處晾曬,秋日天高氣爽,涼風習習,倒是十分有利於他們的勞作。
絞花機是靠人力搖柄操作的,張永年和王氏足足做了一天,手都累酸了,卻是連一半都沒做完,張永年不免有些心焦。
天完全黑了,在杜梅再三催促下,收稻穀的和軋棉花的才一起收工吃飯。晚上的飯菜十分豐盛,許氏的廚藝又十分好的,杜梅拿出燒酒給他們每人喝了一點,全當解乏。
林家的女人和孩子在杜梅家擠擠睡,男人都跟杜鍾走了,因打下的稻穀還堆在打穀場上,林勇和林勝年輕,他們在稻穀旁邊守著睡了一夜。打穀場上看稻穀的不止一家,夜半鼾聲此起彼伏,正是秋收裡響亮的印記。
張永年在棚裡掛了馬燈趕工,絞花機的聲音在秋夜的蟲鳴裡響了半夜,合著打穀場上的鼾聲,是這一年秋天鄉人們最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