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兒後半夜到了清河縣的碼頭,今兒一早就打發何掌櫃到射山鎮去尋你們,牛哥和黑哥甫一見他也是嚇著了,趕忙到碼頭上來見我,鋪子裡的事,他們都和我說了,可他們說的可比你說的兇險多了。”宋玖雙手攥著茶水杯子,許是過於用力,指尖泛白也不自知。
“這兩個男人,向來婆婆媽媽,慣會把芝麻說成西瓜大,你莫信他們,你這次將糧食運來了,我便有了膽氣。”杜梅瞧著宋玖有深深的懊惱,有些不忍地安慰道。
“牛哥說你新得了處山莊?”宋玖喝口茶,長出了口氣,轉換了話題。
“可不是,因禍得福的,不過現在還是座荒園子,春上你若來,該有好景緻可看。”杜梅一邊說著,一邊剝了粒花生嚐嚐,嚼著還有生味,尚欠些火候。
“日後,你怕是少要我的糧了。”宋玖垂頭摩挲粗瓷上的花紋,有點喪氣地說。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的山莊不過百畝田地,一季收成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四百石,我明年還想多養些鴨子,射山鎮又只有我一家糧鋪,你可得按契約送糧食來啊,不然,我的鋪子可週轉不開呢。”杜梅搖搖頭,這少年年紀不大,心思倒是挺多,想來大宅院裡的日子不好過,硬生生把個少年磋磨地精於算計。
“馬上就秋收了,鎮上只你一家糧鋪,農戶自然都要賣新糧給你的。”宋玖聽了她的話,抬頭看杜梅,他的目光閃爍。於他而言,得到杜梅的一句承諾才是至關重要的。
“今年不同往時,頭茬稻都被蝗蟲禍禍了,二茬稻咱們沒收過,總是心裡沒底,一是不知收成怎樣,二是不知出米率如何,再說口感上也不知有沒有差別。
再說,就算樣樣都好,各家各戶總得先繳納賦稅,再留下口糧,其次才能談賣糧的事,哪如你這個過了秤就入庫的好。”杜梅笑,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在杜梅的認識裡,新糧固然好,但在這特殊的年景裡,能收購多少,尚不好說,而宋玖的糧食已經拉到了家門口,沒有拒絕不要的道理。
“我知道你是心善,咱契約上原定我八月初送一千石稻穀來,可我足足晚了一個月,現下新稻即將上市,按往年的行情,稻米的價格必然回落,況且我這上年的陳稻,更是賣不上價,如今田間雖未開鐮,我這價錢上自要先打個折,就按九百文一石算吧。”宋玖聽了她的話,心下稍安,瞧這架勢是要長久合作的。杜梅並沒有因他來遲而壓價,他也不好厚著臉皮按市價欺她,總要為自己違約,拿出些誠意來。
“現下,新糧還沒有開秤,價格上還是按市價吧,你既然運來二千石,我自然也是全要的。”杜梅並沒有那麼多算計,買糧吃的老百姓日子不好過,種糧的也多看老天爺賞臉給收成,她開糧鋪不過圖個薄利多銷,額外給一群朋友們一個掙錢養活家人的生計。
“價錢你就不要和我爭了,這次我們多帶一千石出來,卻不是給你的,不瞞你說,也是有旁的打算,何掌櫃聽說南邊糧食吃緊,他想去探探路,若是傳言不虛,陳稻穀也能賣上好價錢,肯定比給你的高,一來二去,總之我們不會吃虧。若是南邊有了穩定的合作商鋪,往後水路順道運過來也方便。”宋玖見杜梅坦誠,倒也不好隱瞞,免得顯得太過小家子氣。
“南邊什麼情形我不太清楚,但多開闢些市場總不錯。我給你兜個底吧,倘若何掌櫃無功而返,你也不必擔心,不管剩下多少我都要了。”杜梅心中暗想,若是楚霖來了,倒是可以向他打聽打聽南邊的情形。
“有你這話做擔保,何掌櫃該高興壞了。”宋玖終於笑了,他蒼白的臉上因著廚房的熱氣,竟染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快嚐嚐花生,可香了。”杜梅抓了一把給他,這會兒滿屋都瀰漫著花生的酥香。
“我早聞著味兒了,可能吃了?”牛二從門外探進腦袋來問。
“好了,好了。”杜梅將花生盛在小竹籮裡,堆得尖尖的,遞給他。
“宋玖,哪天不能談生意,走走走,跟我們去那屋裡坐坐,難得來湊這麼大熱鬧。”牛二剝了一顆花生拋到嘴裡大嚼,拉起少年,連拖帶拽地將他帶走了。
杜梅笑著搖搖頭,由著他們鬨鬧,她轉身去洗鍋。
“梅子,梅子。”杜懷炳跨進了院門,一疊聲地呼喚。
“太爺,怎地了?”杜梅手裡拿著抹布,聞聲出來問道。
“我剛和縣老爺閒聊,說起你山莊上收了二十幾麻包棉花,縣老爺正有意收購呢。”杜懷炳眉飛色舞地說。
“是這樣的,清河縣自古是產糧大區,棉花種植的不多。我朝定北軍的棉衣原本採用南疆棉花,這本與我們無涉,可因著遭災,南疆產量銳減,為此今年上頭額外派了採買棉花的活。我適才和杜族長說起這事,他便說你剛收了不少。”沈章華簡單地說了緣由,心裡卻實在不信那十畝棉田能出二十多石棉花,若果真如此,他也不用為棉花采買的事日夜操心了。
————
雲夢復更,感謝書友們堅定的理解和支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