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是收了不少,不過都是籽棉,難免打分量些。”杜梅領著他們去看,果見屋裡堆得滿滿當當,全是壓得緊實的大麻包。
“這都是白雲山莊上的出產?”沈章華見此,一下瞪大了眼睛。他猶記得那日山坡上一片看著晃眼的白。
“自是真的,我也沒料到能收這麼多!”杜梅解開麻包給他們看棉花。
“瞧這棉花多好,花白絮長籽又小。”杜懷炳隨手拿起一瓣棉花撕扯開給沈章華看。
“您瞧著,這能軋出幾成皮棉?”沈章華不太懂這個,他虛心求教。
“要我說,四成是板上釘釘的事,弄不好五成也是有的。”杜懷炳將胳膊伸到麻包裡層抓了一把出來看,和剛才的一般無二。
“梅子,你留下些自用,餘下的都賣給衙門吧。皮棉六兩銀子一石,籽棉就按三兩銀子算如何?”沈章華給的價錢十分誘人,這價格比稻穀高出許多。
“既然是給將士們禦寒用,我好歹也是個孺人,自然應當全力支援,我除了留下少量自用外,全部賣皮棉,縣衙里人手少,若收籽棉還得找人軋棉花,費時費工又費錢。”杜梅想了想道。
她又不是傻的,按沈章華的報價,賣籽棉價錢最高,衣分達到了五成,這已經是棉花中極品的等級了,她對這個可沒有十分的把握,也不願為發這點小財,讓沈章華來承擔皮棉分量不足的罪責。
再說,籽棉軋下的籽,可以榨油,用這油點燈,不冒濃煙不嗆人,也是可以額外賣出一些錢來的,而且棉籽殘渣又是鴨子很好的飼料,眼見著冬天要來了,飼料也要提前準備上,這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你這丫頭,實在憨實!”杜懷炳一時對杜梅做出的選擇很驚訝,這麼顯而易見的事,這丫頭怎地不會選呢?
沈章華卻不這樣想,他看著杜梅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他自是知道眼前的姑娘不想給他添麻煩,亦不想與他有太多公事外的交集。他想到這點,胸口猛然一窒,有股無法言說的痛楚,自心中炸開,四下蔓延。
“族長,廢稿叔讓我來請您,時辰差不多了,該祭祀登高了。”二愣子興沖沖地小跑著進門,氣還沒喘勻,便急急忙忙開口道。
“老了老了,瞧我這爛記性,怎把這件重要的事忘了!”杜懷炳拍了下額頭,有些懊惱地說。
“嘻嘻,還是廢稿叔想得周全。縣老爺你也和我們一起唄,難得與民同樂一回嘛。”二愣子是個想哪兒說哪兒的性子,他瞧著沈章華立在一旁,也不講究尊卑地位,大咧咧地邀請。
“對的,對的,縣老爺若不嫌棄,便和小老兒一起去。梅子,叫上你屋裡的朋友一起去爬爬射烏山,祈福驅邪。”杜懷炳朝杜梅說了一聲,躬身請沈章華一起走了。
重陽節登高插茱萸是鄉人們十分隆重的活動,整個杜家溝的男女老少都會來參加,沈章華和杜懷炳在田間寬闊地帶祭了土地娘娘,乞求風調雨順,秋收豐產。
杜懷炳年紀大了,沈章華穿著官袍朝靴行動不便,他倆陪著村裡年長者吃了幾片芝麻甜糕,也就算是登高了。
其他眾人分食了剩下的芝麻糕,只要想爬能爬的,都蜂擁著朝射烏山進發。二愣子、杜樹等男孩子跑得跟脫韁野馬似的,眨眼就跑上了射烏山的半山腰,那裡長著一株粗壯的山茱萸樹,這時節,滿樹的茱萸果熟了,紅彤彤一片,比天邊的紅霞還豔上三分。
他們每年爬慣的,哪裡搭手,哪裡下腳,男孩子們輕車熟路地爬上樹梢,一口氣將茱萸連葉帶果拽下好些來。
杜櫻姐妹和村裡的女孩子緊接著氣喘吁吁跑來,她們不用上樹,男孩子大多願意將採到的分給她們戴。女孩子們相互幫忙,將紅豔豔的茱萸果別在髮間,映著少女的臉龐愈加嬌豔。
男孩女孩們通常不會著急下山,秋日的山林宛如打翻了染料瓶,漫山赤橙黃綠,交錯重疊,山坡上滿滿地盛開著各色野菊,爭奇鬥豔,招蜂引蝶。今日大人們不興拘著小孩子,他們自然是要結伴恣意地玩耍一會兒的。
村裡的男人們穩健,爬山如履平地,三五結伴,邊說話,邊走上山來,年輕後生們踴躍上樹,他們身手敏捷,不似男孩子般毛躁,會適當多采些放在樹下,任後來的人自取佩戴。
隨後姍姍來遲的老人婦孺才是最熱鬧的,他們嘰嘰喳喳地笑鬧個不停,驚得旁邊樹上的鳥兒紛紛撲稜稜地飛走了。
因著鳳仙行動不便,宋少淮留在家中陪她。在許氏眼裡,斷沒有把客人丟在家裡不管,自個全家出去的理,所以她也沒有出門,帶著杜松陪鳳仙說話。
鳳仙正渴望有人和她說說懷孕生產的事,兩人聊得很多,大多是鳳仙問,許氏答。宋少淮倚在一旁吃花生,一會兒竟犯起了瞌睡,歪著睡著了。
杜梅帶著宋玖和牛二他們一起出門,吃了芝麻糕,隨著人群上山,奈何田埂狹窄,人流洶湧,不一會兒就擠散了,杜梅落在後面,不過大家都朝一個方向去,倒也不致於走丟。
待杜梅到的時候,茱萸樹下散著好些枝葉和紅果子,她隨手拿了一枝插在鬢邊,又揀了兩枝好的,準備帶給母親和小弟。想著楚霖晚間來,她著意挑選了一枝兩葉五果造型完美的籠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