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似先天贏弱一般,瘦高單薄,面白少血色,連唇色都是極淡的粉,他的臉上有很深的倦容,彷彿日夜兼程而來。
“宋……宋玖?”杜梅一時傻了,不敢確認的問。
“哇哇哇,你是從哪裡來的,早先日盼夜盼也不見你,這會兒倒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二愣子誇張地大叫。
“梅子,實在抱歉,我爽約來遲了。”宋玖作揖行禮。
“不遲,不遲,你這是……”杜梅盯著他身上的素色長袍看。
“七月裡,家裡二叔舊疾復發,突然去世了,家裡兩房只我一個男丁,不得不居家治喪,而後祖父又傷心病倒,遷延了許多時日,近日眼見著大好了,我才敢和何掌櫃出門。”宋玖簡單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引得眾人一片感嘆。
“何掌櫃人呢?”杜梅往他身後望了望。
“咱能不能先坐下,邊吃邊說?”黑蛟龍看旁人大快朵頤,他揉著肚子,飢腸轆轆道。
“何掌櫃留在糧船上呢,牛哥和黑哥今兒著實辛苦,他們得了訊息,專門到清河縣的碼頭上接我來吃你的宴席。”宋玖笑著說。
“來坐這裡!”杜梅收拾出一張桌子,讓他們圍在一起。
宋少淮不放心鳳仙,從杜懷炳家裡尋到打穀場上,鳳仙沒找到,卻看見杜梅坐在一群男人中間,不知說著什麼,氣氛十分融洽熱烈。
以手扶額,宋少淮這個京城紈絝老大也頭疼了,杜梅這是多招人喜歡,身邊的男人也太多了點吧,這要是被老三瞧見,還不得醋海翻滾啊。
“你們說什麼呢?這般熱鬧。”宋少淮走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得給兄弟刺探敵情。
“宋公子,你也來了?”牛二和黑蛟龍與他相識,站起來讓座。
宋少淮也不客套,坐下來目光所及,多是熟面孔,只有一個不曾見過的瘦削少年,眾人都圍著他說話,似是很重要的客人。
“這位小友倒是面生的很。”宋少淮插言道。
“瞧我高興地忘了介紹,這位是江陵城的宋少淮,這位是徽州的宋玖,梅記食鋪賣的就是他家的糧。”杜梅趕忙熱絡地說。
宋玖一聽江陵城,心裡動了一下,他此次出來,本就想結交皇城中人,家族產業不斷被族人蠶食,他決意將家業慢慢搬出徽州,皇城不啻是最好的選擇。
“徽州宋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一方豪紳啊。”宋少淮面色變了變,這少年看著不顯眼,卻有這樣的背景!
“宋公子過獎了,我家裡微薄的產業不過仰仗祖上庇佑罷了。”宋玖站起來恭敬地行禮。
“你真太客氣了,按說,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若論起來,咱們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宋少淮拉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說。
“是了,若宋公子不怪罪小的魯莽,我就叫你一聲淮哥哥吧。”宋玖復又躬身拱手。
“小玖真是善解人意,老哥只不過虛長你幾歲。”宋少淮滿臉堆笑,他並不介意認這個便宜弟弟,是因為他要幫老三清除障礙呢。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見幫廚的婦人們開始收拾桌子,他們也吃的差不多了,遂離席到杜梅家裡坐。
鍾毓在宋少淮離開後,也回到杜梅家,因家裡人來人往的,院門也就沒有上鎖,黑妞臥在廊下,石頭和石大娘在下房裡說話。
杜梅不在家,許氏只得抱了杜松出來,陪他坐坐。
“姐姐最近可好?”鍾毓盯著她看,自打杜梅認了他做舅舅,他就改口叫許氏姐姐。
“勞小弟掛念,如今日子過得舒心,樣樣都好。”許氏只當他是愛屋及烏,只揀些好的說。
“這便是了。姐姐,我能抱抱小松嗎?”鍾毓看向許氏懷裡的孩子,他還是他救的呢。
“這小孩沉得很。”許氏笑了笑,將杜松遞給鍾毓。
鍾毓小心接了,如同抱著世間的無價之寶。他雖會看病,卻從來沒抱過這麼柔若無骨的小孩兒。他的姿勢彆扭極了,鬆了怕摔著,緊了又怕勒了。只一會兒他就腰痠背痛起來。
杜松被他抱的也不舒服,一會兒就開始哼哼唧唧的扭著小身子,張開雙臂要到許氏那裡去。
“小弟如此喜歡小孩子,是該早些成家,生個一男半女才好。”許氏接過杜松,不經意地說。
“小孩子可不是阿貓阿狗,說養就養,我忙起來時,自顧不暇,哪有精力照顧家眷兒女!”鍾毓淺笑道。
上次杜梅無心的一句話,就讓他撂了臉子,這會兒許氏重新提起,他倒能心平氣和她談論這件事,說話的語氣彷彿是在說天氣一般稀鬆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