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胖如球的人就是青鸞行宮的大總管刁喜海,他約莫四十多歲,三十歲上不知什麼原因,一夜之間頭髮眉毛全白了,臉色更是慘白地反光,而他的面容十多年來居然沒有絲毫改變,唯有他的身體跟吹了氣似的,一年比一年滾圓。
“刁總管,免禮。”楚霖隱在大氅裡,故意壓低了嗓音,聲音暗啞地說。
“燕王,奴才早間得了訊息,立時將爺住慣的飛雲殿打掃乾淨了,不知還合喜好不?”刁喜海在前面帶路,回頭諂媚地對楚霖說。別看他身形臃腫地像個球,可走起路來倒十分矯健。
“幸得刁總管記得,有勞了。”楚霖低聲說著。
趙吉安聞言,立時拿出五十兩一錠的銀子塞給了刁喜海。
“都是奴才該做的,這怎麼受得起?”刁喜海一臉受驚的表情。
“王爺賞的,你自該拿著。只一樣,王爺病中,不宜驚擾。”賀聯走到他旁邊說。
“曉得,曉得。”刁喜海點頭如搗蒜般答應,悄悄將銀錠隱在了袖籠裡。
整片的紅牆金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刺得人不敢抬頭。杜梅明面上只是楚霖的家僕,無人在意這個低著頭跟在後面的清瘦少年。
行宮裡的宮殿恢宏威嚴,刁喜海領著眾人走過長滿奇花異草花園,穿過楊柳依依的河堤,終於到了一處華麗高大的宮宇,硃紅的宮門頂端,高懸著的烏木匾額,上面題著著飛雲殿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莊嚴的宮門大敞,數十名宮女內侍早已分站兩排,見他們一行人來了,齊齊行禮。
楚霖揮揮手,徑直走進去了。刁喜海看了一眼飛雲殿的管事內侍,眾人立時四散開來,各自忙碌去了。
飛雲殿並不大,只是個五進的院子,卻是個極精緻的所在,雕欄畫棟,挑簷飛閣,屋裡的陳設亦是非常雅緻。院中的花草茂盛,樹木蔥蘢,似是新修建過的,散發著清新的味道。
楚霖在正殿坐下,亦賞了賀聯坐在下首,宮女們一一上了茶。
“行宮比不得宮裡,燕王爺還請擔待。”刁喜海躬身伺立一旁。
“無妨。”楚霖抿了口茶,這雪峰雲霧似是陳年的。
“王爺遠道而來,又是病中,是否先稍事休憩,再傳晚膳?”刁喜海偷瞄了眼楚霖。
“嗯,也好,你自去吧,我這裡不需要這麼多人。”楚霖蹙眉看著站得到處都是的宮女和內侍。
“這會子行宮裡只你一位主子,他們都想著盡忠。”刁喜海臉上堆滿了笑。
燕王向來不喜伺候的人多,可若不安排,傳到宮裡,不要說皇上,就是太后娘娘那一關他都不好過,必是要治怠慢之罪的。
“王爺是來泡湯靜養的,你這許多人看著就令他心煩了。再說,你是覺得我照顧不好他嗎?”賀聯悠悠說了一句。
“不不,賀御醫言重了,我這就讓人在外殿伺候。”刁喜海的汗密密地沁了出來。
“本王累了,下去吧。”楚霖瞄了眼低頭交手站在門邊的杜梅道。
“是是是。”刁喜海領著一眾人等走了。
殿裡一下子清淨了,倒覺得空曠起來,趙吉安帶著侍衛在殿外守護,賀聯的小徒弟羅滿則在偏殿認真地整理藥材,準備小泥爐和藥罐一應物品。
“梅兒,這會兒沒旁人,你快來。”楚霖脫了大氅,笑著招呼杜梅。
楚霖叫得自然妥帖,惹得賀聯不得不好奇地望向門口那個青衫少年。
杜梅被楚霖這般親暱的叫,面上有些窘,但眼前是她崇拜的骨醫高人,她掩下小女兒的情態,落落大方地走近。
“給賀御醫請安。”杜梅屈身行禮。
“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七品孺人呢。”賀聯見杜梅衝他行禮,立時站起來用手臂托住了,自個倒拜了下去。
“梅兒來坐,莫理這迂腐的老頭兒。”楚霖拉著杜梅挨著他做,嘲笑道。
“賀御醫明明正當壯年。”杜梅白了一眼楚霖,這可是她非常敬仰的一位醫者,容不得半點褻瀆。
賀聯瞧見杜梅與楚霖的對話與神情,心裡暗暗吃驚。如燕王這般出身高貴,又生得俊美無儔的皇族,是多少京城名門貴女競相攀附的物件。
她們裝出來的端莊素雅,溫柔可人如同被摘下的鮮花,短暫的美麗之後,便是永遠的凋敝,哪裡敢如她這般鮮活坦然地與人說話。
“咳。”楚霖見賀聯直盯著她看,心裡不高興, 佯咳了一聲。
“吭,我聽燕王說, 你有事問我?”賀聯清了清嗓子,轉而認真地問。
“正是有一疑問想要請教……”杜梅將黃一平的病症原原本本說了,又把自己用過什麼藥,試過什麼法子一併說了。
“杜孺人是位女醫?”賀聯聽完杜梅的話,有些不敢相信地問,若不是位醫者,斷是不能把病理藥理說的這般分明的。
“與我鍾毓舅舅學的,略懂一些。”杜梅謙遜地說。
“鍾毓?射山鎮的鐘毓?!”賀聯眉頭一挑,有點訝然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