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堵的人正頭腦發熱地勢要擠開四人肉牆,撞破糧鋪大門,突然被這清冷的聲音一說,似被兜頭澆了盆冷水,停下腳步齊齊回頭張望。
人群之外站著一個約莫二十來歲,身姿挺拔的男人,只見他頭戴烏紗帽,身穿青色寬袍官袍,官袍前襟上綴著繡著鷺鷥的補子。在陽光照耀下,補子上的絲線閃爍著細碎的光芒,令負手而立,面色沉肅的男人有著不容侵犯的威嚴氣勢。他的身後站著一名帶刀的捕快。
“啊!是清河縣的縣令!”人群裡有眼尖的,立時認出了男人是沈章華。
“他……他怎麼也來做保?”有人狐疑地問,心裡惴惴不安,搶一個糧鋪不打緊,要是得罪了官家,可是吃不了兜著走!所謂民不跟官鬥,就是這個理兒。
人群一下子靜止了,剛剛還氣勢洶洶的人們,突然如冬日裡挨凍的鵪鶉,躬身縮肩團成一團。
杜梅適才夾在人群裡,無論她說什麼,燥熱的人群全都不理會,還把她裹挾的東倒西歪,幸虧有牛二、黑蛟龍以及石頭強有力的護衛,才不致摔倒。
這會兒,杜梅見人群似被施了定身法,一個個轉身向外看,他們幾人便趁勢扒開人群走了出來。杜梅一邊走,一邊整理被擠亂的衣裙和鬢髮。
“杜孺人,允文來遲。”沈章華拱手行禮。允文是他的字。
“沈縣令,給您添麻煩了。”杜梅屈身行禮。
這兩人見的是同僚的禮,杜梅雖空有誥命頭銜,但也是正經的七品官銜,與沈章華平級。
“你們……”葉丹眨著眼睛,有點發愣。
“梅子……”鍾毓也懵了,不知該從哪裡問好。
“這是怎麼回事?”人圍堵的人群更是交頭接耳,他們只知杜梅是個鄉野村姑,怎地隔了三日,縣老爺倒向她行禮了?
“我剛聽縣老爺叫她孺人?”一個男人摳了摳耳朵,莫不是自己聽錯了?
“孺人是啥?”一個婦人疑惑地問。
“不知道啊,看著是個官,還是個不小的官。”一箇中年男人終於從他們相互行禮中悟出了點什麼。
“縣老爺來了,咱也要買糧吃飯!對不對啊,鄉親們!”瘦猴躲在人群裡,冷不丁叫囂道。
“是啊,是啊。”有一些人低聲附和,更多的人卻是緘口不言,全沒了剛才的氣勢。
“縣老爺整日忙著打發縣城裡的災民,哪有閒心管我們死活,我們的糧食還得靠我們自己!”尖下巴帶頭往糧鋪大門處擠。
也有人被說動心,腳下不自覺地隨著人潮移動起來。
“你們不就是怕買高價糧嗎?實話告訴你們,杜孺人為了幫朝廷賑災,把大部分糧食都借給我賑災了,這樣的糧鋪會賣高價糧,賺昧心錢麼!”沈章華朗聲道。
“沒糧了?媽呀,那還不是要到外面去買高價糧!”一聽他的話,人群立時鬨鬧起來。
“這下完了,原是怕糧行囤米,現下直接沒米了!”一個老婦人忍不住啜泣起來。
“不要聽他胡說,這是官商勾結,赤裸裸地官商勾結!”胖子趁機高聲疾呼。
“開門,開門!”被激怒的人群像一群發瘋的野牛,再次湧向糧鋪的大門。
“大膽刁民,竟敢如此汙衊本官,韓六速去抓人!”沈章華這會兒沒有驚堂木和令籤,只氣惱地將袍袖一甩。
“是!”韓六握著刀柄抱拳行禮。
“韓捕頭,在下願助你一臂之力!”石頭突然站出來,拱手行禮。
“好說!”韓六話畢,飛身追去。
石頭雖然寡言,但他自幼習武,耳力視力自強於旁人,在那三人講話的當口,他已經牢牢鎖定了他們。他見韓六去抓瘦猴,他則直奔胖子和尖下巴。
這三人多少會點三腳貓功夫,鬧事或者欺負百姓倒是夠用,可遇見韓六和石頭,那就只有當人肉靶子的命了。
韓六甚至沒有拔刀,就將瘦猴打折了胳膊,倒拖出來。而石頭的動作更快,只用兩枚石子就打碎了兩人的腳骨,令他們逃脫不了。
人群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傻了,全都定定地站著,看三個帶頭鬧事的人在地上扭動嚎哭。韓六嫌他們吵得慌,動作麻利地點了他們的啞穴。
“大家都是平民百姓,不要為居心叵測的壞人利用。我沈章華好歹也是一縣之令,豈能欺騙大家。民間有句煙雨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我今兒就是來還杜孺人糧食的。”沈章華往前跨出一步,朝著人群說。
“啊,真的?”
“沒看見糧食啊?”
“不是忽悠我們吧。”
人群沒了帶頭鬧事的人,說話都小聲了,只幾個人交頭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