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舅舅,你吃雞肉,我娘燒的,可香了。”杜桂搛起一塊油亮紅潤的雞腿肉,抻著小胳膊要遞到鍾毓的碗裡。
“好好好。”鍾毓趕忙欠身舉著碗接了。嘗一口,味道極其鮮美。
很快,杜家的女孩兒都熱情地給鍾毓搛了菜,他的碗裡堆得冒了尖。他是位醫者,多少是有點潔癖的,平日裡,若梅子不在,他在醫館只一個人吃飯。今兒他只覺得她們給他搛的各色菜餚吃起來十分味美,幾乎不願停了筷子。
鍾毓不會做飯,甚至對吃飯也沒有多大興趣,對他而已,吃飯只是為了填飽肚子,活著,除此以外幾乎沒什麼其他用處。今兒他被當貴客招待,女孩兒們在身旁笑語晏晏地講話,令他突然有了家的溫暖,以至於覺得食不言,恐怕是句錯話。
吃了晚飯,撤了飯菜,女孩兒都到廚房幫忙,杜樹則纏著石頭看馬去了。杜梅重新泡了茶,鍾毓與杜鍾坐著閒聊。
他們一個是醫者,一個是農夫,雖看著是完全不搭界的兩類人,卻也能很融洽的說話,大抵是因為他們都是良善的人,說說田裡莊稼收成,談談治腰腿痛的方子。
屋外,一輪又大又圓的滿月慢慢爬了上來,將皎潔的月光溫柔地撒在二房的院裡,濃郁的桂花香味,一陣陣隨風飄散。
杜櫻和杜桃抬出一張條案,在香爐裡燃了三支香,放上餅子、鮮藕、石榴,還有杜櫻在山林裡摘的一束花。
許氏領著女兒們虔誠地拜了拜,乞求月神娘娘賜福,盼著女孩子們心靈手巧。鍾毓難得入鄉隨俗,和杜鍾、杜樹、石頭一起作揖,自是祈願風調雨順,家人康健,六畜興旺。
簡單的祭拜後,眾人分食了餅子,鍋裡新炒了毛慄,大家隨意地吃著,杜桂又剝開石榴,紅彤彤的籽粒,顆顆飽滿,直嚼得滿嘴蜜~汁,清甜可口。
待月上中天,鍾毓該回去了,因他喝了酒,杜梅便讓石頭送他回射山鎮,並囑咐他順道回雲裳繡莊去看看石大娘。
石頭依舊是默不作聲,好在他聽了杜梅的話便去院外牽馬,杜梅漸漸習慣他的話少,見他如此,也就不說了。
鍾毓剛走,大丫帶著小丫來了,二愣子也來了,這晚本就是該熱鬧的。小孩子精神頭足,大人卻是熬不住,杜鍾難得歇一日,自回去休息了,許氏也累了一天,扛不住鬧騰,帶著杜松先睡了。
剩下的人怕吵了他們的覺,都移去了廚房,吃石榴,剝毛慄,喝青梅果茶,說說嫦娥玉兔的故事,講講吳剛伐桂的典故,幾人吃吃鬧鬧到了半夜才散。
杜梅家裡人多,歡喜熱鬧,杜家其他三戶可就不是這般光景了。
杜世城自打分家後,身子每況日下,時好時壞,夏日還好,等到秋風一吹,他的肺裡就像塞進了一把茅草,又癢又幹,每日咳嗽不止,直咳得嗓子啞的說不出話來,身上更是像被妖怪吸走了精氣神,瘦的只剩皮包骨頭了。
鍾毓時常來看他,勸他不要勞心,好生調養,可這操勞半輩子的性子哪裡改得了,他想起去年中秋,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吃飯,不禁溼了眼眶。
魏氏知杜世城喝藥喝麻木了,吃飯都沒什麼胃口,她今日只熬了白粥,炒了碗酸豇豆,今兒可是過節,竟然比平日的飯食還差些。
杜世城見魏氏將清粥小菜端了進來,她將頭偏到床裡間去了。
“現下是飯點,你好歹吃的,不然你夜裡餓了,又要鬧我起來給你弄。”魏氏有點不耐煩地說。
俗話說的好,久病床前無孝子,奈何魏氏這個睡了幾十年的枕邊人,也失了耐心。
“你自個吃吧。”杜世城的聲音暗啞,像鐵鍬挖在石頭上,颳得難受。
“你這倔驢,咋不死呢,早死早昇天,你這一天天拖著,是不是打算把我也熬死算了!”魏氏叉著腰罵道。
魏氏在院裡就聽見二房裡的歡聲笑語,她心裡憋著怨氣,看杜世城又是副將死不死,還挑三揀四的模樣,火氣不免騰騰往上漲。
“滾出去!”杜世城正傷心,被她這樣一說,氣得一揮手打翻了粥碗。
“你!”魏氏心疼地看著白花花的粥淌了一地,碗也應聲碎成了幾片。
“滾!”杜世城大聲嘶吼,似撕破了喉嚨。
魏氏收起飯食,頭也不回地走了,而杜世城在那一聲吼後,蜷著身子直咳了半宿。魏氏連臉都沒露,躲到廚房裡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