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對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人們還算憐憫,自打遭了蝗災後,天氣開始風調雨順起來。田裡頭茬稻穗毀掉不少,農人們來不及怨天尤人,及時下地追肥,二節腋芽迅速長了起來,抽穗揚花灌漿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完成了,此時的稻穗都有了些分量,彎下了腰在風中搖擺。
杜梅家的棉田已經結了大片棉桃,有些性急的,已經在太陽底下裂開來了,露出雪白的棉花。棉花的採摘期特別長,會一直持續到下霜時節。
現在還不是全盛期,所以每次只是杜櫻在河灘放鴨的時候,去田裡收一回。收棉花很講究時間,一定是在太陽剛升起的時候,去早了,露水未乾,棉花是溼的,如去遲了,太陽將枯葉曬乾,收的時候,碎屑很容易粘在棉花上。
饒是杜櫻這樣每天攢一點,二房院裡也已經曬了一片,陽光下,白花花一片,直閃眼睛。
杜梅家的鴨子已經進入產蛋的鼎盛時期,每天撿到的鴨蛋都超過一百三十個,而雙黃蛋就有二十多個。杜梅這段時間有空,仔細觀察了鴨群,原來不是哪隻鴨子生雙黃蛋,而是每隻鴨子都會偶爾生雙黃蛋。
過了大暑,連下了幾場雨,天氣開始分早晚,暑氣漸漸消散了,早晚有了涼意,出門開始要加衣了。
地裡的大豆玉米漸次老了,杜梅除了每五天送一次鴨蛋外,幾乎每天都在家裡忙著收割,雖說有杜樹幫襯,但他還得忙阿爺家的地,杜梅不想他經常被阿奶罵,便得空自己多做些,減輕他的勞作。
打穀場上重新熱鬧起來,各家的豆秸一字鋪開,吧嗒吧嗒的槤枷聲非常有節奏,伴著黃豆掙脫豆莢的脆響,農人們的臉上綻放出蝗災後第一場收穫的喜悅。
杜梅家田裡肥上得足,蝗蟲滅得及時,豆子幾乎沒受什麼影響。當她將滿滿四口袋的黃豆運回家的時候,身後不知有多少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將黃豆整整曬了兩個大太陽,迎風揚淨,杜梅這才放心地將豆子收進了糧倉。豆秸拉回來做了燒火柴,而那些癟豆殘粒,杜梅則留著餵鴨子。
玉米棒子是直接從杆子上掰下來的,曬了兩日,一家子忙了幾天,終於把玉米粒全剝了下來,杜梅只選了好的留下,而那些癟的蟲咬的,都餵了院裡的雞。
玉米杆子還杵在田裡等著完全風乾,地裡的紅薯已經可以吃了,家裡缺糧少吃的人家已經開始刨了。杜梅也挖了半壟給妹妹們嚐嚐,此時的紅薯個頭雖大,卻還沒經霜,不夠甜。她們吃過了,解了饞,也就不惦記了,只留在地裡慢慢長。
半個月在杜梅的忙碌裡很快就過去了,眼見著八月初了,杜梅記著與宋玖的約定,見家裡的農活忙得差不多,她又開始每日到射山鎮的糧鋪去了。
杜梅在糧鋪裡等了三五日,每日又到碼頭上去打聽,卻是沒見宋玖的糧船來。
牛二有點按捺不住,難免嘮叨:“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那小子病病歪歪的,也不知能不能成事。”
杜梅心裡也很忐忑,畢竟他們除了一紙契約,什麼都沒有,他連訂金都沒收她的,倘若真爽約不來了,她也怨不得他。
如今糧鋪裡的稻穀不多了,她還誇下海口,說要借糧給沈章華賑災,若是宋玖的糧食不來,她的糧鋪怕是要倒閉了。
梁記已經關門,若是等著收購十里八鄉的秋糧也是可行的,只時間上還得挨一個月。可不論糧鋪等不等得及,到時恐怕高價也收不到多少,畢竟二茬稻遠沒有頭茬稻好,農人們交了賦稅,再留下口糧,能賣的就非常有限了。
杜梅心裡焦躁,卻不能像牛二般顯擺出來,怕糧鋪裡的人都跟著慌了神。她無事的時候就去餘濟堂幫鍾毓,她因著鴨群滅蝗,認識了遠近村子裡的很多人,他們多樂意和杜梅聊天,杜梅便試探著和他們訂秋糧。
鍾毓心思縝密,他見杜梅老在糧食上打轉,心下多少明白一些。這日病患少,收拾診室的時候,鍾毓裝做隨意地問:“你總在我這裡幫忙,糧鋪裡如何了?”
“糧鋪裡有牛哥和大丫管著,基本上不需要我操心。”杜梅避重就輕地說,她不想鍾毓為她擔心。
“若是太辛苦,就不要做了,跟我行醫一樣能養活你母親和妹妹們。”鍾毓見她不肯說,只得這般安慰她。
“謝謝舅舅,我不怕辛苦,開糧鋪也好,養鴨子也好,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的。”杜梅目光堅定地盯著某處,這話是對鍾毓說的,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噯,你這丫頭,隨你吧,只若遇見難處,一定要來找我,好不好?”若是往日,鍾毓聽這話定然要生氣,可這次,他只是嘆了口氣,還與她好生商量。
“那是肯定的呀,誰讓你是我舅舅呢。嘻嘻。”杜梅見他明明不爽,還忍著脾氣,遂笑著哄他,如同哄自己偶爾生氣的母親。
杜梅一日日等不到宋玖,卻等來了葉丹,這日她從餘濟堂吃了午飯,正低頭想著心事回糧鋪去,卻被葉丹半道攔下了。
“梅子,我正尋你呢,我剛到糧鋪裡找你,他們說你去了餘濟堂。”葉丹步履匆匆地迎面而來。
“嗯?怎麼了?”杜梅的心思還在糧食上,有點茫然地問。
“你上次給輕舞做的什麼衣服?”葉丹一臉焦急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