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街市上鮮少有人,街邊的店家大多上了半幅門板,夥計坐在門邊躲懶打瞌睡。遠處街角屋簷下的陰影裡,隱約歪著幾個衣衫襤褸,亂髮長鬚的老漢。
那個偷包子的賊,用塊破布蒙著半張臉,看身形像個年輕人,他一邊逃跑,一邊回頭看緊追不捨的杜梅,眼中閃著狠厲的光芒。
杜梅那一聲炸雷似的呼喊在冷清的街市上傳出好遠,在主街上巡邏的胖瘦兩個衙役,聞聲打了呼哨,急忙往這邊趕來。
街巷伸出傳來男人粗重的跑動聲,杜梅又在後面緊追不捨。偷包子的賊情知不妙,加快了腳步往街角跑去, 拐過街角就是四通八達的小巷,到時隨便一鑽,神仙也難找。
就當他極速奔跑,經過那幾個邋遢的老漢身邊的時候,一根打狗棍突然伸了出來,他讓無可讓,避無可避,直接被絆倒,狗啃泥地摔在地上。
他手裡的油紙包摔出好遠,雪白的肉包子悉數掉了出來,在沾滿灰塵的路上滾來滾去,立時變成了黑包子。屋簷下,聞著味兒的五個老乞丐蜂擁而上,瓜分了地上的肉包。
“你們有種!給小爺等著,遲早將你們挨個收拾了!”跌得滿臉是血的偷包子賊,辨不出真容,只那眼光似毒蛇一般,他摸著跌疼的膝蓋,惡狠狠地說。
耳朵裡聽著巷子裡的腳步聲愈加近了,杜梅眼看著也要追上來,偷包子賊顧不得教訓老叫化子們,轉身拐過了街角,竄入了小巷中。
杜梅一鼓作氣跑到街角,抬眼一看面前是幾條不同方向的小巷,哪裡還有蟊賊的蹤影,她只得無奈地停下了腳步。
“賊在哪裡?賊在哪裡!”胖瘦兩個衙役前後腳跑到了杜梅的眼前。
“杜梅?剛是你呼叫的?”胖衙役眼尖,轉頭看見杜梅說。
“對呀,可惜讓他跑了!”杜梅點點頭,恨恨地說。
“這混賬東西戲弄我倆好幾日了,待我逮到他,非打斷他的狗腿不可!”瘦衙役氣不打一處來,惱怒地說。
“謝謝你們幫忙。不知哪位適才仗義出手?”杜梅向旁邊的幾位老漢致謝。
“沒我們什麼事啊,沒我們什麼事。”那幾個老漢捏著沾滿泥土的黑包子,看看兩個衙役,又看看杜梅,膽怯地連連擺手。
“這些不能吃了,全是灰!”杜梅見他們不肯說,手裡卻緊捏著髒包子,只得好心勸道。
“都是那個賊偷你的,不關我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兒生怕杜梅想要回肉包,一把將黑乎乎的包子塞到了嘴裡,全顧不得灰塵石子磕牙。
“你們別吃這個了,我請客,到包子鋪去吃,管夠!”杜梅揮了揮手。既然他們不肯說,那就一起請去吃一頓,當做答謝了。
“當真?”她的話似乎起了些許作用,畢竟誰不想吃白花花熱乎乎的大肉包呢,幾個老頭兒將信將疑地盯著杜梅看。
“自是真的,請隨我來。兩位衙役哥哥辛苦,也請一起來吧。”杜梅招呼胖瘦兩個衙役,他們一起滅蝗多日,還一起經歷了磨難,早已熟稔非常了。
杜梅領著一眾人等回到了包子鋪,所幸鋪子老闆夫婦忠厚,幫著將牛車拴在大柳樹的樹蔭下。
“老闆,來八十個肉包子。”杜梅站在門口揚聲說道。
“噯。”老闆看著一群邋遢的,渾身散發著酸臭味兒的老頭兒魚貫進來,眉毛都皺成了一團。
“麻煩再送一壺茶。”肉包兩文一個,杜梅直接給了兩百文。老闆娘接過錢,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用肩膀撞了下老闆,兩人笑著將肉包送到桌上。
茶是最苦的大葉子茶,倒是十打十的解膩,五個老頭擠在一張桌子上,狼吞虎嚥地吃自個面前的十個肉包。
杜梅和胖瘦兩個衙役坐在另一張桌子上,他倆雖吃得比老頭兒斯文,卻也是風捲雲殘,十個包子盡數入了腹。
“清河縣最近這麼亂了?光天化日之下,都有人搶東西?”杜梅有點不相信地說。
“哎,外頭逃難的人大把地湧進清河縣,沒吃沒喝的,難免作奸犯科,你遇到的,也不是第一回,縣老爺這些天日思夜想,愁都愁死了。”瘦衙役擰著眉說道。
“我只當我們日子不好過,看來外頭有人更難呢。”杜梅喝了口苦澀的茶說道。
“可不是嘛,我們這兒雖遭了蝗災,萬幸撲救及時,多多少少保住了一些,你家的神鴨自是功不可沒。
旁處可就沒這般好運了,據說有的地方旱災和蝗災同時爆發,田地裡絕了收,人們流離失所,甚至還餓死了人,賣兒賣女的也不稀奇。”胖衙役說著說著,將聲音壓下去了,免得被對面桌的人聽了去。
“清河縣只這麼點大,有些壯勞力到牙行找活幹,價錢壓到極低,都找不到肯僱的東家。”瘦衙役搖搖頭說道。
“這時候,田裡還沒到忙季,再說,今年收成欠佳,估計很多人家都請不起幫工了。而且這些人都是外地來的,不知底細,沒人敢用啊。”杜梅也跟著唏噓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