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了在你這麼賣,還賣到哪裡去?”鍾毓對她的話未置可否,又問了一句。
“就是在附近幾個鎮上賣,冰容易化,運不去遠處,黑大哥只說有清河縣的人來買,別處就沒聽說了。”杜梅弄不清楚鍾毓到底擔心什麼,只好把知道的全說了。
“你明天別賣了!”鍾毓突然語氣強硬地命令道。這般專橫武斷,全不是他平日裡的做派,杜梅有點吃驚,一時難以接受。
“鍾毓舅舅,這到底怎麼回事?我已經答應牛哥了,總沒有做了一天就反悔的道理,而且主顧們還指望著明天的冰用呢。”杜梅著急地說。
“是我心太急了,改日我找牛二談談,你暫且替他賣吧,日後若有人問起,你只說,收的是牛二給的工錢。”鍾毓低頭啜了口茶,語氣緩和了些,細細叮囑了一回,才放杜梅回去。
杜梅不知道工錢和利錢有什麼差別,只知鍾毓一直對她特別地好,今天這樣反常,大概也有他的道理,但她覺得他可能過於謹小慎微了。他們不偷不搶,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生意,還能犯了王法不成!
杜梅趕著馬車等在回村的路口,大丫捨不得花錢,只買了些生肉食,回去給父母妹妹打打牙祭。而二愣子倒像個暴發戶,買了三包滷味熟食,又買了兩塊細布,他本想買現成了,但太貴了,只得聽大丫的,買布回去讓他娘縫製。
自此以後,冰的生意比越來越熱的天氣還火爆,幾乎每天都有人來定,有的人家等不及二愣子送,索性拉了自家的牛車來,在杜梅攤子上慢悠悠喝上一碗茶,冰就來了。
杜梅每日都有幾吊現錢入賬,她怕不安全,不敢帶回家,全寄存在葉青手上。葉青專門給杜梅記一本賬,又為二愣子記了另一本。
葉青知道杜梅要造房子,肯定缺人手,夏天的繡莊生意並不景氣,也沒有喜服喜被等大件要送,他便提前給杜鍾結算了工錢,放他回家了,約好秋收後再來。
杜鍾放假回鄉,父子團圓,杜梅替他們高興。這日晚上,她特意請他們父子來家裡吃飯,說了造房子的事,鄭重請杜鍾出面幫忙。
聞言,杜鍾自是百般願意,二房的二金和許氏對他的恩情,一輩子他都銘記著。他身無旁物,唯有一身力氣,現在的杜梅再不需要他的同情憐憫,而是似個大人般禮貌地請他做事了。
他想起二金葬禮上孤苦無依的女孩,想起為了給母親找吃食滿身泥汙的女孩,想起在河灘上割蘆葦搭鴨棚的女孩,想起在田裡散鴨糞累到病倒的女孩,想起為了守住鴨糧不得不將糧食借出去的女孩,以及為了給母親伸冤告狀的女孩。想起杜梅點點滴滴的成長令他百感交集,他的眼眶慢慢溼潤,只是嘴上太笨說不出來,唯有嗯嗯地連連點頭。
既然應承下來,杜鍾一天也不想耽誤,第二天父子兩人就去了磚坯作坊,作坊主自然高興他們這種壯勞力來,略指導了一二,他們很快就做的又快又好。
杜梅、大丫、二愣子三人在鎮上賣完冰和茶水,返回杜家溝吃午飯,去作坊時順便給杜鍾父子送飯,牛二和黑蛟龍的人下午也輪著來幫忙。由此原本需要半個月才能做好的磚坯,十天就做出了上萬塊,蓋房子綽綽有餘了。
杜鍾父子歇不下來,他們又到射烏山去開採石塊,用來墊牆基。五天後,杜家鎖回來了,老頭家祖宅裡的兩棵大槐樹被他砍倒。斷牆殘瓦全被清理了,堆上了杜鍾父子從山上挑回來的大小差不多的石塊。
如此一番大動作下來,杜梅要造房子了!這個爆炸的訊息在杜家溝不脛而走,震驚的有之,羨慕的有之,而痛恨厭惡的也不少。
謝氏每日被馬榮糾纏,有幾次夜裡在外面偷情,差點被晚歸的人逮個正著。她正煩心,驟然聽了這個訊息,只在心裡嗤笑了一番。她就不信了,一個丫頭片子還真能掀起什麼大風浪!造房子,當是小孩子和泥巴過家家呢。
與謝氏只有一個兒子不同,大房周氏日日夜夜都想著蓋房子,她有肩挨肩三個兒子,日日如同槍桿似的,杵在她眼皮子底下。眼見著都到了說親年紀,沒有房子,親事很難說上。
上次給杜栓說的親,最終黃了,雖說是受潘又安名聲不好牽連,但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房子。試想若她家有五間亮堂堂的大屋,別人還會反悔嗎!
杜栓因女方悔親,覺得丟面子,一頭扎到外頭,兩個月了,沒丁點訊息。大金帶著杜柱和杜樁去外面打臨工,刨除三人吃喝拉撒,也剩不下多少,她一個人留在家裡照顧十二畝田,天天累得七死八活的。
沒想到,他們一家五個壯勞力整日不歇,居然不抵二房一屋子弱小婦孺,杜梅這丫頭是挖著金元寶了,還是家裡藏著聚寶盆,怎麼分家還沒有半年,這就要上趕著造大屋了?周氏又氣又恨,難免動起了歪腦筋。
杜梅的阿奶魏氏沒有這些深遠的謀算,乍聽鄉人們說杜梅要拆房重造,她心裡那個氣啊,這院裡一磚一瓦全是她好不容易攢下的,一根草棒棒都是她嘴裡省下的,怎麼能任由二房隨意處置!
這日魏氏伺候杜世城吃了晚飯,顧不上洗碗,直奔杜梅家來。
“你這敗家的娘們,好端端的房子,想拆就拆啊!”許氏聽見叫門,從家裡出來,還沒到門口,就聽見魏氏破開大罵。
“娘,梅子她們大了,一個屋裡睡不下。”許氏低著頭,柔聲解釋。
“喲,你們是哪裡的大佛,杜家的小廟容不下你們啊!”魏氏咄咄逼人。
“我們已經分家了,我是想拆還是想賣,全憑我做主!”杜梅剛在熬麥芽糖,鍋上走不開。這會兒糖熬好了,她哪裡還能任由魏氏欺辱她娘。
“什麼!作孽啊,我家怎麼生你這個禍害精,一點家底都被你禍禍了才甘心呢。”魏氏氣得跳腳,她還記恨著杜梅借稻穀給村人的事。
“娘,咱們回去吧,讓她在這丟人現眼罵個夠!”杜梅不想理睬魏氏,挽上許氏的胳膊回家了。
“這還得了,這還得了!二金啊,你看你的丫頭欺負你老孃啊!”魏氏嚎叫一聲,癱在地上開始數落。
“兒啦,你死的冤啊,一屋子賠錢貨瞎折騰呀,不把你留的一點血汗錢糟蹋沒了,不安心呢!”魏氏越罵越激烈,捶胸頓足。
魏氏的哭鬧聲,抑揚頓挫。吃了晚飯和正吃晚飯的鄉人們,都跑出來瞧熱鬧。
“這魏氏,越老越糊塗了,翻新重造不是好事嘛。”一個婦人不解地說。
“你怎麼能懂她的心思?杜梅姐妹將來都是要出嫁的,許氏膽小,杜松人小,到時還不是由著她拿捏。若是真另起大屋,就是壯了二房的膽,將來不好擺弄!”另一個婦人撇了下嘴,一副看透人心的表情。
“就算杜梅姐妹將來都要出嫁,杜松好歹也是她的孫兒,這般壓制打殺又是作甚?”又有一個婦人插言道。 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