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過我可只要中上的,像我三嬸家那種,我斷然不會要的。”杜梅只得借坡下驢,語氣卻是不甘。
“梅子。”許氏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只想和兒女過太平安穩的日子,不想出頭樹敵。
“你放心,那可是賦稅,你想要,我也不敢給你!”縣丞有點沒好氣地說。
“你快去把收購糧拉來,與她交換。”沈章華催促道。
縣丞立刻應下自去。
杜懷炳陪著沈章華看了看許氏和杜梅正在繡的屏風,沈章華對牆上掛的那幅紅斗篷少女多看了兩眼。
鄉人聽說了換糧的事,甚覺稀罕,這幾十年也沒見過官家吃虧和百姓換糧的,遂都聚到杜梅家門口看熱鬧。
“噯,你說這梅子,小小年紀也不知是咋整的,鴨子養的好,麥子也種的好。”一個婦人嘖嘖稱讚。
“那是人一家子心善,積的福報。二金和許氏這十來年,在村裡和誰吵吵過啊?就剛才黃家大丫頭還為還不上糧哭呢,現在聽說,杜梅直接不要她還了,瞧瞧人家這菩薩心腸。”一個年長的婦人說。
“那我也求求杜梅去。”二愣子聽了半茬話,接腔說。
“瞧你那點出息,你好意思跟黃家比窮?”一個婦人嗤笑道。
“你管我!”二愣子扭身走了。
院裡,衙役們又忙亂了一回,終於把杜梅家五石麥子搬上了馬車。
“得得得。”馬蹄聲漸遠。
忙糟糟的一天結束了,霧靄中,杜家溝炊煙四起,家家飄出新麥的香味。麵條、面片、饅頭,講究的,還有韭菜餡的餃子,豇豆餡的包子。沒糧的急著填飽被勒緊了幾個月的肚子,有餘糧的也嚐嚐地裡新收的老天饋贈。
當初借杜梅家稻穀的人家陸陸續續開始還糧。有能力還的,不過是分量上多寡,畢竟在一個村裡住著,也不好太不顧臉面,所以杜梅並不擔心還回來的麥子少很多。
而那些還不上糧的,還的東西就千奇百怪了。黃大丫說幫工還,算是最靠譜一種。而有的人把春糧推到了秋糧上,要知道現在田裡秧苗還沒插呢,還秋糧那就是個沒邊的事兒。
還有的還些癟豆子陳芝麻,最離奇的是張嬸,居然把多育的50株棉花苗當糧食還。杜梅本心裡也沒打算為難這些日子不好過的鄉鄰,只要拿點東西來,無論貴賤,她都把字據還給人家了。
如此這般,這日一早,杜梅手中的字據越來越少,小院裡卻成了雜貨鋪。癟豆子陳芝麻倒還好些,反正家裡鴨子也要喂的。只這些鮮活的棉花苗、各種豆苗菜秧不抓緊時間種到地裡,可就都焉巴了。她看著這些,無奈地皺眉。
二愣子早就來了,他別在牆角,等那些個喜滋滋的婦人,如願拿著字據走了,才敢偷摸進來。
“嘿嘿,梅子。”二愣子一臉諂媚的笑。
“你也是來還糧的?”杜梅見他兩手空空,故意嗤他。
“是是是,我這不看…大嫂大嬸們…都來還…,我也來…”二愣子面上掛不住,把一句話說的磕磕碰碰。
“你拿啥還?”杜梅柳眉立起。
“不,不是,咱們好歹沾親帶故,一筆寫不出兩個杜字,你能免了黃大丫的,也免了我的唄。”二愣子搓搓手,著臉說。
“呸,你好意思跟她比!她家裡多難,你眼瞎,看不見啊。”杜梅氣得只差把唾沫吐到二愣子的臉上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也不好過嘛。”二愣子被杜梅一罵,聲音低了下去,坑著頭搓衣角,那衣服補丁摞補丁,都看不出原來的花色了。
“還不是你懶作的!”杜梅恨聲道。
“反正我沒的還,這季麥子能不能吃到收稻穀,還不知道呢。”二愣子的鞋子破了洞,大拇哥直往外鑽,他使勁縮著腳趾,免得把洞撐得更大。
“罷了,你就跟黃大丫一樣吧。”杜梅看他一副慫樣,又好笑有好氣。
“真的啊,真不要我的麥子啦。啊呀,梅子,你的心腸比菩薩還好呢。”二愣子滿臉喜色,只差一蹦三尺高了。
“麥子我可以不要你還,但黃大丫承諾幫工還糧,你也幫工還吧。”杜梅挑眉狡黠地說。
“啊,我怎麼聽說……聽說……”二愣子眼裡剛迸發的光彩彷如二踢腳,亮了兩下,就沒了。
“你聽說啥了?”杜梅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