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連翹去找中書府的門客正經給各府寫請帖。只說宋少淮出了院牆,宛如游魚入水,踏雪是他早就拴在院外的。
此時的他翻身上馬,雙腿一夾,輕喝一聲“駕~”,黑色大氅裹身的人影便消失在黑暗的街角。
怡紅院門前張燈結綵,此時正是酉時三刻,姑娘們賣力得招攬生意。
老鴇一見踏雪,立刻喜笑顏開地催促:“快快快,把宋大公子的馬牽去馬廄。”
“大公子,你有好些日子沒來了,都把媽媽想死了。”老鴇四十餘歲,身材矮胖,臉上塗得雪白,唇上染得鮮紅。她一面走,一面想挽住宋少淮的胳膊,卻不料被他一把甩開。
“媽媽想我的銀子比想我更甚吧。”宋少淮自懷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在手上顛了顛。
“哪能呢,哪能呢。”老鴇看著荷包,就像垂死的人看見救命稻草一般兩眼冒光。
“送一桌好席面到鳳仙屋裡來。”宋少淮賊兮兮地把荷包又揣回懷裡,徑直甩袖上了樓。
鳳仙是宋少淮包下的,她的屋在曲裡拐彎的裡面,不被外面的熱鬧打擾。
“鳳兒。”宋少淮難得正經地敲門。
“進來。”半晌,有個略帶沙啞的女聲開口道。
推開門,只見屋裡紅釉流霞盞裡點著一豆燈火,不甚明亮。柳木床上放下了細紗帳子,不知是窗戶漏風還是怎的,屋裡雖燒著炭,卻沒什麼熱乎氣。一個女子影子坐在榆木的梳妝檯前似在拭淚。
“怎地你一人獨坐,小蓮呢?”宋少淮把其他的幾盞燈也點亮了。發現一扇窗半掩著,風捲著桃花紗簾撲打著,他忙上前關上。
屋裡一下亮堂起來,這才看見坐著的,原是個美人。臉龐精緻,眉目如畫,穿著緋色琵琶襟上衣,繫著湖藍色銀紋繡百蝶度花裙,寸腰盈握,體態玲瓏。
“公子,您來了。小蓮剛剛出去了。”鳳仙站起來嬌弱弱得施禮。
“怎麼了?哭啦。”宋少淮盯著她的臉上看。
“奴家在這裡,雖時有大公子照應,但……”鳳仙頓住了。
“來來來,小別勝新婚,鳳仙兒,今天你要好好陪陪大公子。小蓮我安排了她別的差事,過會子再來。”老鴇一臉諂媚地進來,後面跟著的幾個粗使婆子把酒菜端了進來。
來這種地方的人,原也不是為了吃喝,所以菜品粗陋,不要說比不上中書府的吃食,就連路邊小飯館的都不如。只酒是極好的玉泉金液,一種醇厚甘冽的濃酒。
“陪我喝一杯,說說,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欺負你?”宋少淮拉著鳳仙的衣袖坐到圓桌上來。
鳳仙被他一說,有點不好意思,臉上漫起了紅雲。勾得宋少淮伸手捏了一下粉頰。
一雙纖手取了藍花酒壺,斟滿白瓷酒盅,兩人對飲。宋少淮在家裡吃過飯了,在這裡,不過是玩著花樣逗鳳仙笑。
他自懷裡摸出只鳳舞水仙碧玉簪,舉到鳳仙面前搖晃:“喜歡嗎?我今天剛在奇寶齋得的。”
“喜歡。”這簪暗含了鳳仙的名字,她高興得讓宋少淮幫她帶上。
飲了七八杯,這金液真是很烈的酒,鳳仙已是媚眼桃腮,宋少淮呼吸也粗重起來。
“奴家在這裡,雖說公子已經給了包月的銀錢,但媽媽時不時還要讓我去彈琴唱曲兒,我昨日稍有怠慢,她便……”鳳仙擼起袖子,只見雪膚上一串青紫的印子。
要依宋少淮慣常的做派,早就下樓一拳把老鴇打得滿地找牙了。可是鳳仙還需在這裡寄居,家裡祖母再寵溺他,也斷然不可能同意他,把青樓裡的風塵女人娶回家的。
“鳳兒,且再忍耐些時日,我多給媽媽些銀子,讓她不要擾你。”這時候宋少淮就非常羨慕蘇默天的父親蘇衍,若他自己開府另住,天王老子也休想管他娶妻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