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杜梅站在院門口。
“你娘……有事?”鍾毓有點緊張。
“不是,我娘好著呢,我就是謝謝您,我弟有吃的了。”杜梅笑,眼中冶豔,令晚霞遜色。
“那就好,月子裡好好照顧,也是可以把以前的病症一併養好的。”鍾毓眉頭舒展。
“知道了。”杜梅屈膝福了福。
“你以後有任何事,儘管來醫館找我,賬可以先記著,不著急的。”鍾毓叮囑了一句。
這時杜栓已經趕了牛車來,看杜梅的眼神陰騭,鍾毓上車自去。
晚飯已經燒好多時了,杜櫻早已給母親送過晚飯。杜梅到屋裡把縣衙裡的事簡單地說給母親和妹妹們聽,又拿出那一吊錢給她們看了看。
許氏聽了她的話,默默垂了回淚,這要是二金在,又怎麼會平白受這樣的折辱。杜梅輕聲安撫母親,細細地勸了一回。
金錁子既然不是他們小老百姓該覬覦的東西,交了就交了,也少個禍根。只這一吊錢要好好找地方收著。
杜梅留下10文,以備明天用。其他的都被她用手帕包起來,藏在牆角地上挖的一個坑裡。她不放心,又在上面堆了些雜物。
已經酉時三刻了,廚房裡還沒有開飯。
大房屋裡忙得人仰馬翻,周氏連話都說不了了,自然是吃不成飯的。杜大金屁股疼得如火燒,趴在床上咳聲嘆氣,也沒心思吃飯。
謝氏回屋躺下。眼見著一個個被打得血淋淋的,她哪有胃口吃飯,想著都犯惡心。
魏氏公堂上嚇軟了腿,回來又在牛車上顛簸了兩個多時辰,一把老骨頭差點顛散了架。她躺到床上,才稍微緩過來點。
杜世城聽了杜懷炳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氣得他想抽老太婆兩個耳刮子。但看到老婆子累到虛脫的樣子,卻又下不去手。他只好悶悶地坐在堂屋八仙桌旁,一口接一口地抽菸,然後一陣緊似一陣地咳嗽。
他倒不是心疼二房孤兒寡母悽苦,而是丟不起臉面。杜世城活了五十多年,在杜家溝都是挺直了腰板走路。說的話,也是一口唾沫一顆釘。只有看別人家笑話的,哪有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鍋煙很快抽完了,他在桌腿上磕了磕。雙手握著煙桿背在身後,往廚房去。
少了好幾個人,廚房裡坐得稀稀拉拉,杜世城面色沉了沉,悶聲說:“吃飯!今天出去闖禍的,誰都不許吃,誰也不許送!”
杜梅四姐妹悶頭吃飯,杜栓和杜柱面上火辣辣的,兄弟倆跟他們娘似的,慣是要強。阿爺這樣的話,分明就是打他們的臉呢。
三房一家仿若沒聽到,三金帶著一雙兒女自顧自吃著。謝氏矯情見不得血,他們也不差吃的,屋裡粳米白麵雞蛋什麼都有,想什麼時候吃都成。
“梅子,明天你爹頭七,去村西頭老櫈頭家買些豆腐百葉。”杜世城吃光最後一口飯,從兜裡摸出兩文錢遞到杜梅面前。
“這……,我有錢的。”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杜梅愣了。
“你拿著用吧。”杜世城聞言,頓了頓說。
杜梅手裡攥著銅錢,任銅錢硌著肉。就像有把刀割她心一樣。明天,她爹離開她們母女就整七日了。
“明日輪到你家鎖叔家殺年豬,你去割刀肉,等我們殺了,再還他。”杜世城又說了一句。
所謂殺年豬,就是進了臘月,莊戶人家排隊殺自家養了一年的豬。一頭豬一百來斤,一戶人家吃不完也捨不得吃,只留下半扇或更少,剩下的就販給殺豬的張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