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正在路口伸頭伸腦地等她們,待婆媳三人坐穩了,他趕著牛車徑直往鬧市走。
轉了個彎,街市逐漸熱鬧起來,商鋪鱗次櫛比,旗幟招牌掩映著飛簷樓閣,酒肆、茶樓、繡坊,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林林總總看花了他們的眼。街上坐轎的,騎馬的,挑擔的,推車的川流不息,大金只好跳下車,拉著牛的韁繩,慢慢在人群中走。
萬富錢莊是清河縣最大的,在街市的門臉也最闊氣。大金不用問路,抬頭一望,遠遠地就看見燙金的招牌在陽光下燁燁生輝。
大金把牛車趕到店鋪後面僻靜的巷子裡等,婆媳三人整整衣服攏攏頭髮,抬腳進了萬富錢莊。
今兒出門,婆媳三人都是捯飭過的。魏氏穿的是去年新做的醬紫色的夾棉襦裙,外穿褐色對襟褙子。周氏則穿著小細花的斜襟襦裙,外罩著深妃色的半臂。謝氏年輕生得美,一身櫻桃紅細棉布的襦裙,煙青色的褙子,愈發襯得她黛眉朱唇身姿窈窕。
就算是這樣精心打扮過,看在錢莊那些見多了有錢人的掌櫃夥計眼裡,他們還是地道的鄉下婆娘。
三人好奇地進來,東張張西望望,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錢莊裡有五六個穿長袍或短打的人,他們各忙個的,算賬,記賬,算盤珠子撥得吧嗒吧嗒響,眼皮子都沒掀一下,根本不拿她們當回事,鄉下人進城,見怪不怪。
“哎,問一下,小五兒在不在?”看稀奇歸看稀奇,周氏到底沒有忘記還有正事。
一旁的一個小夥計愣了一下,這鄉下女人居然跑到錢莊裡來找人。
“哪個小五兒?”一個年長穿長袍站欄櫃的看了過來。
“老王莊的。”周氏也不知道小五兒叫什麼,只記得她二嫂姓王,孃家是老王莊的。
“哦,王貴兒……”小夥計機靈,朝後頭拖長聲嚷了一嗓子。
“來了,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兩手還在套袖上抹著,就從後堂飛跑來了。
“呶,有人找你。”少年不明就裡地張望,年長的就朝婆媳三人努努嘴。
“你們是……”畢竟是周氏二嫂的侄子,這親戚攀得有點繞,王貴不認識他們也無可厚非。
“我是你姑姑的小姑子。”周氏連說帶比劃,終於讓王貴知道了他們的關係,連帶著介紹了魏氏和謝氏。
“你們找我……”王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找他能有什麼事。
“都是一家子親戚,就麻煩你件小事。”魏氏終於有機會說話,她一邊靠近王貴低聲說,一邊從懷裡掏出手帕。
王貴看見魏氏託在手帕子裡的黃疙瘩,臉色變了變。
“你們等一下,我去請師父來。”王貴轉身回裡間去了。
不大一會兒,從裡間出來一個白胖無須的中年人,王貴小心地在旁伺候著。
“這是我師父崔掌櫃。”王貴給婆媳三人引見。
崔喜順示意魏氏把包著黃疙瘩的手帕放在櫃檯上,婆媳三人屏著呼吸,眼睛眨都不眨,看著他把黃疙瘩拿在手上仔細觀看,辨別成色,又開啟一個精巧的木匣子,取出戥子稱重。
“請問大嬸,這是哪裡得來的?”崔喜順抬眼問魏氏。
“這……這自然是我的。”魏氏是來辯真假的,聽崔喜順這麼問,不禁心虛了。
崔喜順做了二十多年的掌櫃,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樣的東西,他撣眼就看得出來。眼前這三個婦人明明就是鄉下莊戶人家,怎麼會有這麼精細的金錁子。
通常,金錁子並不是市面上買賣流通用的黃金。它是逢年過節,長輩送給晚輩,或者同輩互贈的禮物。上面大都鑄有吉利的文字,表達美好的願望和期許。
眼前的這枚金錁子不管是成色還是做工都是一等一,還是10兩一個的。不要說清河縣,就是京城江陵,恐怕也沒有幾戶人家有這樣的大手筆。
俗話說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魏氏硬要說是自己的,崔喜順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臉上卻是不顯。
“崔掌櫃,這個是不是真金?能換多少吊錢?”周氏見崔喜順只是細細把玩,也沒個說道。她心裡迫切想得個準信,於是急不可耐地問。
話音未落,就有三個巡街的衙役踏進了萬富錢莊。魏氏婆媳背對著門,看不見,崔喜順可是看得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