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正要把這枚捏出來看,耳邊卻聽到華釋往這邊扔了一件東西。他隨意抬手扣住,見是一個小巧的圓肚瓷瓶。
“裡面是潤喉糖,我自用的。”
華釋已坐回了她的靠椅,手指揉按著太陽穴,隨口與季牧道:“味道還不錯——你可以嚐嚐。”
季牧嗤笑了聲。
“你很閒?”他吐字清晰地譏諷了一句,冷笑:“我只是不想說話,不是啞巴了。”
“行行行,”華釋只看著他的動作笑:“用不著就還我啊?”
季牧開啟蓋子嚼了兩顆,道:“到了我手裡那就是我的。”
果真是潤喉糖,秋梨膏味的。
又感覺了一會兒,季牧略感奇怪:“真沒下藥。”
“我?”女子指著自己的鼻子失笑,“怎麼可能。”
確定了瓶裡的丹藥確實沒有被她動手腳,季牧就徹底失去了興趣。他隨手把瓷瓶放在架子上,低頭繼續閱讀玉簡中的資訊。
“你先看。”華釋移開鎮紙,繼續她先前手頭上的事,“剛好讓我把這點兒弄完。”
季牧當然不會反對。
雖然他還不知道華釋到底想做什麼,但他已與外界隔絕太久,現在有一個機會能知道這半年間神域發生的事,當然是先看了再說。
房間很快安靜下來。季牧從六個月前起逐一翻撿著玉簡,華釋則偶爾翻動紙張,有時提筆思索幾個字,一時相安無事。
華釋時間算得很準。等她擱了筆,將那疊紙收攏整齊放到左邊桌角的時候,季牧也已經讀完了她書架上最近半年相關的所有玉簡。
“然後呢?”季牧問。
女子抬眼望著少年背影,並未言語。
“沒想到這次是你。”季牧將最新的那枚玉簡按回嵌格,轉過身來。他後背往書架上斜斜一靠,神情散漫。
“我很期待,”季牧慢悠悠地念道,“你這種人又能怎麼審我呢,大師姐。”
華釋微微一笑,“好多年沒再聽過你這樣叫我了。”
……
季牧與華釋當然認識。
不僅僅是季牧,武宗下幾乎所有宗派的年輕一輩傳人,見了華釋都得喊她一聲大師姐。華釋比他們年長很多。諸如神夢宮鈴子,嶽麓書院荀觀,無極劍宗江守等等,如今都已是名震一方的大修了,但年少剛開始修行的那段時間,也都曾在這裡跟在華釋身後學武修習。
季牧也不例外;又或者說,季牧原本是要例外的。季無相一貫不會允許他在外面修行,自然找了由頭推辭。還是當初華釋隱約覺得有些不同尋常,額外點了季牧的名召了去。雖然季牧終究在她身邊留的時間很短,但畢竟還是有這一番因緣在。
思及舊事,女子笑容漸漸斂去。
季牧小時候在武宗的那段時間,在與他同時期來的那些孩子裡,華釋最照顧他一些。但那時她沒想那麼深,心態差不多是看到了一個頑劣愛搗亂的臭小子,又琢磨著還能給他性子掰回來,所以就忍不住帶在身邊時時提點。
後來季無相藉口把季牧帶走之後,剛開始華釋還時常打聽一二,但後來發覺他父親不喜,又時間久了,漸漸便淡了。她每日要經手的事務太多,像季牧身上發生過的那些小事,下面的人根本不會報到她這裡。
直到古戰場結束之後,武宗將注意力轉移到季牧身上,華釋才從頭開始查閱宗裡對季牧的完整記錄。
……真的很棘手。
如果說季牧罪無可恕,但他是在那種境地下活著。如果說季牧情有可原,可事情又確是他自己做出來的。況且永寂臺的意義不同尋常,武宗有充足的理由排除隱患,牢牢將永寂臺把握手中。她沒有理由反對。
“又怎麼了?”
久久等不到華釋下一句,季牧不耐地抬眼瞥了她臉上神情,聲音裡譏誚更濃:“別給我玩懷柔這一套。”
“……不會。”
華釋回過神來,微一搖頭道,“這幾個月裡我沒有幫你說過一句話,當然也不會厚著臉皮再與你聊過去的那點交情。”
季牧神色稍緩,心裡卻更加煩躁莫名。
他召出永寂臺放在掌心把玩,視線來回在女子身上轉著,似乎在考慮待會兒從哪裡動手比較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