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無相從來不是要用武力壓制季牧。他要求的是他從身到心、徹徹底底的跪服。
他可以容忍這孩子偶爾伸出爪子反抗——這甚至不是壞事;這樣季無相就有機會一次又一次將他反覆擊潰,再寬容地拯救他於痛苦之中,給他安慰。於是這種操控便得以無止境地迴圈下去、越陷越深,永生不得擺脫。
但這次卻錯了。
完全錯了。
——究竟是為什麼?
季無相回顧著今日發生的每一幕,一時陷入沉思。
他分明已經用上了所有對季牧而言最有效的手段,但卻全部都得到了相反的結果。問題究竟出在哪裡?還有任何補救的可能嗎?
季牧已是他如今僅剩的最後一件能握在掌心的利器。他絕對不能失去季牧。只要對季牧的掌控還在,縱使半生心血盡毀,他也依舊擁有著普天之下至鋒至厲的刀。
但這柄刀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掙脫他的控制,竟直到此刻也無一絲悔改。
季無相轉動眼珠,最後一次審視著少年每一絲最細微的表情。
然後他久久注視著他一身反骨的兒子,陡然心生殺念。
……
……
那縷殺念驚動了季牧。
它就像一根尖銳的勾刺,猛地將季牧的神志從半昏半醒中吊了起來。他撐開眼皮,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全新目光看著自己的父親。
——這是季無相生平第一次對季牧生出真正的殺心。
季牧對殺意的知覺何其敏銳。甚至在連季無相自己都尚未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季牧就一瞬間便知道了。
父親要殺他。
為什麼?
季牧雙眼透出不解。
父親明明是知道的。他生來就是這樣的不聽話,他生來就是會這樣反抗,他生來就一直是這樣。在季牧此前全部人生的每一個瞬間,記憶中數都數不清的那麼多次,無論怎樣,但他知道父親其實從未有一次是真的想讓他死。季牧也就這樣信了。他以為這就是世間真理,絕不會變,會永遠這樣。
但它卻變了。
“原來……”
季牧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原來面前的這個人,其實與世界上其餘任意一人都沒有不同。
等到最終,他們都還是要殺他的。
季無相維持著將季牧壓在石壁上的姿勢,用另一隻手掌緩緩覆住少年的脖頸,感覺著這個孩子頸脈裡充沛的血正在指腹下汩汩湧動。
殺嗎?
季無相一寸寸收攏著手指,陷入思考。
武宗把季牧性命留到現在,就是為了那座被季牧認主的永寂臺。一旦季牧身死,那件神物也會隨之流失於未知時空,再也找尋不回。
而武宗的人此刻一定正在看著他們。
他還是不能殺。
一瞬間季無相心中湧起戾氣,忍不住季牧的頸骨擠壓得咯咯作響。但他還是很快鬆開了,並輕輕撫拍了兩下少年脖頸鮮紅的指痕以示安慰。
或者,要不然——
季無相手指下移,在季牧丹田處停住。
季牧猛地掙動起來。
季無相笑了一聲。
“現在怕了?”
季牧狠狠抬腳踢了過去。
季無相卻沒有再生氣。他只需用放在少年丹田要害處的手隨意打進去一道掌力,季牧自己就再不敢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