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好,春和宮的景色尤為漂亮。鋪磚的小徑兩側,梨花綻放,恰如團錦。桃花正在凋謝,卻在空氣裡紛飛,將地面點綴得絢麗斑駁。又有那從爪哇國帶回來的白玉蘭,正在枝頭傲放。
亮綠、雪白、桃紅的顏色,無不鮮豔。典雅的紅牆黃瓦、雕窗華棟隱約其間,一派豔麗多彩的氣氛。幽靜的園林之中,空氣裡瀰漫著百花的各樣芬芳。
帶著宮人隨從,朱高煦與郭薇一起走過這條鋪磚路,眼前垂柳環繞的水池便映入眼簾。
陽光明媚的幽美景色中,這處水池邊就是當年太宗皇帝遇|害之地,朱高煦一來就想起了那件事。然而皇家沒有人能計較、如此這般不祥的往事;因為隨著王朝的壽命增長,可能整個皇宮的角落都會籠罩上血跡陰影,而皇宮總不能隨便更換。
於是春和宮還是春和宮,仍舊是太子起居之所。
若不在意那些發生過的悲劇,這處水池其實建造得很精巧。池畔有用南方運來的奇石假山,砌成了一處位置較高的水塘。只要是雨後的三兩日,上面的積水便會順著假山流淌進水池,“叮咚”的水聲仿若優美的音樂。
不遠處還有一處水壩,池中的積水會從那裡流出去,順著一條鵝卵石鋪的小溪、匯入皇城地下的暗渠體系。飄落在水面上的花瓣,跟著綠水的方向移動,一切都好像活了起來。
水上輕軟潔白的柳絮,讓這風光又平添了幾分夢幻般的色彩。
“春和宮應該是皇城裡風景最好的地方了。”朱高煦不禁感嘆了一句。
郭薇微笑著附和道:“真是漂亮呢。”
不料身後一個宮女的聲音道:“聖上皇后明鑑,九五飛龍殿的春天也很美。”
朱高煦循聲看了一眼,原來是個三十多歲的宮女小荷,便是那個曹福找來侍候茶水的潮州女子。先前北巡時,朱高煦也把她帶在身邊,相處日久,她的言行便比別的宮女大方一些了。
這時朱高煦才想起,小荷在被曹福選中之前,曾在九五飛龍殿呆了好些年。
然而九五飛龍殿此時也是個受冷落的地方,因為太祖與太宗的靈柩都曾在那邊停放過很久。朱高煦與之前的高熾,除了去拜靈柩、恐怕從來也沒去過了。
想來朱高煦也不該在意、那邊曾經發生過甚麼,確實在意不過來。
郭薇的聲音道:“漢王舊府的景色也不比這邊差,後園子裡種了許多牡丹花,大抵也是這個季節開呢。”
朱高煦道:“選個天氣好的日子,咱們去舊府賞牡丹。”
郭薇高興道:“只要聖上有雅興,臣妾當欣然作陪。”
這時朱高煦又想起了,那真臘前王后還在舊府裡住著,不過他自然不會在此時提及。
沒一會兒,大夥兒經過了一座亭子,到了一道門前,然後走進一棟房子。那亭中自然更親近園林風光,不過設施簡陋,在這屋子裡就舒坦多了。兩側也有觀景窗,人們在此落腳、也不耽誤欣賞風景。
宮女小荷入內,忙著沏茶。
等了一陣,太子瞻壑、二皇子瞻圻,便在太監黃狗等數人的陪伴下走了進來,向朱高煦與郭薇磕頭行禮。瞻壑說完話,便垂頭跪在那裡,他已經十歲多了,當然明白自己做錯了事。二皇子才五歲大,便有點茫然,不過是跟著大哥學。
郭薇口氣嚴厲地說道:“這就沒話了?蕭老師告狀到了你們父皇面前,還不快認錯?”
蕭老師就是教習皇子們讀書識字、經書文章的狀元郎蕭時中。太子名義上的老師有好幾個,不過原先漢王舊府出身的齊泰、錢巽、侯海等人都有實權官位,平素教書的時間少;只有教他們騎馬射箭兵法的幾個國公,倒有時間親自出面。
瞻壑只好拜道:“兒臣知道錯了,父皇責罰兒臣罷。二弟甚麼也不懂,撕書不關他的事。”
“不錯不錯。”朱高煦聽到太子為他弟弟說話,脫口說了一句,不過他馬上又道,“敢做敢認。你們撕書作甚?”
“打仗。”瞻壑嘀咕道。
他抬頭看了一眼朱高煦,便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木頭雕的騎士,還摸了一把書頁摺疊的東西、折得像個鉗子。瞻壑指著木人道:“他是將軍。”他指著那些紙殼,“這些都是小兵。”
“這麼大了還在耍這些玩意。”郭薇責怪了一聲,接著又道,“不過也怪劉瑛王斌他們,老是給瞻壑講聖上打仗的事。瞻壑打小就想成為聖上一樣英明神武的人,愛玩這種打打殺殺的東西。”
朱高煦一聽,心說郭薇真會說情,口中責罵瞻壑,又暗指是因為仰慕他爹。不過郭薇的法子確實有用,朱高煦頓時很受用,本來也沒怎麼生氣,這會兒全消了。
“怎麼玩的?你教朕玩。”朱高煦好奇地說道。
郭薇:“……”
瞻壑頓時來了興致,徑直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又蹲下,從懷裡、袖袋裡掏出了更多的紙殼。只見那紙殼上還有各種之乎者也等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