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後朱高煦回到了京師,已是武德六年春夏之交。
初回皇宮剛剛安定下來,他比在外奔波時還要忙碌。除了與妻妾兒女重逢,朝中等著見他的人也很多,諸事繁瑣。在朱高煦離京期間,雖然朝廷的政務卷宗也經常送來,但一些具體的事無法如此大費周章。譬如太子的老師蕭時中要告狀,只能等到朱高煦回京。
朱高煦幾日沒上朝,官員們見不到他,隨後便乾脆寫奏章了。而他正忙著與妙錦等人在一塊兒,對於新近奏章、也幾乎都沒過問。
不過那一堆奏章裡,錢巽的奏章仍然引起了朱高煦的注意。其中內容,提到了火石銃的進展。
次日朱高煦便穿戴好視朝服飾、去了乾清宮東暖閣,並召錢巽前來問個究竟。
錢巽走過隔扇,叩拜之後,將一卷紙呈遞上來。錢巽奏道:“臣不敢帶兵器進後宮,故攜圖樣數幅,請聖上過目。”
朱高煦拉開圖紙,翻看了一會兒、煞有其事地觀閱上面用毛筆勾勒的機關構造。不多時,他便徑直問道:“能打燃引藥嗎?”
錢巽道:“回聖上話,南署派人在校場驗視,十杆銃齊發,仍有兩三杆不能響。”
朱高煦心說,如果錢巽沒有誇張,這樣的發火率已算不錯。因為燧發槍不用明火,可以組織更密集的佇列,有一部分啞火也能保證火力。
“甚麼人改良了機關?”朱高煦又問。
錢巽答道:“回聖上,此人叫馬興光,本是個小民。”
朱高煦點頭道:“朕就知道,只要人多、假以時日,總會有人才出現。馬興光是個工匠嗎?”
錢巽的神情略微有點尷尬,拱手道:“回聖上,馬興光以前是個赤腳郎中,便是打夾板的郎中,據說擅治骨傷。”
這人的身份確實有點奇特,朱高煦也是一愣。
錢巽的聲音又道:“此人相貌不佳,性情乖僻,官吏匠人皆不喜。彼時鐵廠試製火石擊發的新銃、久無進展,恰逢馬興光有個遠方親戚在南署鐵廠做小官,便舉薦了他來製作新銃。管著鐵廠的茂開山看在同僚的臉面上,答應讓馬興光進京領一份工錢。不料此人在鐵廠中一間小屋裡、深居簡出一載餘,竟真的改進了機關。”
朱高煦聽罷說道:“朕要見見他。”
錢巽道:“馬興光為人粗鄙、禮數荒疏,聖上可待臣教習數日,再領入宮中面聖。”
朱高煦笑道:“咱們重視他,乃因他有才能,與他的儀表禮數毫無關係。”他想了想道,“朕去鐵廠見他,正好親自瞧瞧新銃的製作過程。王貴,你去準備車駕。”
侍立在旁的太監王貴拜道:“奴婢遵旨。”
不多時,朱高煦便上了車駕,由文臣錢巽陪同,錦衣衛校尉、大漢將軍,宮中宦官等一眾人隨從,一路出宮走正陽門
。南署鐵廠就在京師的外城內,沒一會就走到了。
朱高煦暫且沒有去那烏煙瘴氣、噪音巨大的作坊。鐵廠在河邊上有處待客的院子,大夥兒便先去那裡,叫鐵廠的官員帶馬興光前來見面。
果然如同錢巽所言、馬興光確實儀表欠佳。跪伏在朱高煦面前的漢子頭髮如枯草,臉色蒼白中帶黑氣,眼小卻不聚光、兩眼無神,面無表情,彷彿人們一看到他的氣色、就會覺得生活無趣。他應該有點緊張,跪拜時甚麼話也沒說,只伏在那裡不吭聲。
朱高煦瞧他,與在北巡途中的村子裡看到的村民差不多。
陪著馬興光來的有鐵廠官吏、以及茂開山等人。大夥兒都不禁側目看著馬興光,希望他能說句恭維皇帝的話,但他至始至終一聲不吭。
鐵廠官員只好將一杆新銃呈遞上來,並主動說話、以化解此時的困擾。官員解釋著火銃尾部的機關,大致是利用簧片讓擊錘上的火石、撞擊下面的砧板,原理與之前是一樣的,只不過機關構造形狀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