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昨天剛回京,今日便在奉天殿賜宴、為北征有功將士慶功,皇宮裡比平常更加忙碌。但就在這種時候,皇后居然到御花園南邊的這座院子、前來看望郭嫣了。
皇后在客廳裡寒暄了幾句,便將一封書信遞給了郭嫣。
此時郭嫣剛看完信上的內容。書信是她們的父親武定侯郭銘所寫:郭銘請旨,送郭嫣去鳳陽居住!
皇室中的人一旦被送到中都、意味著甚麼,郭嫣心裡一清二楚。大概將被世間徹底地拋棄遺忘,過著幽居的日子。當然大多時候都會有一個很堂皇的說辭,美名其曰禮法道德。
頃刻之間,郭嫣似乎聽到“嗡”地一聲,腦海裡一片空白。
過了好一陣子,郭嫣才緩緩地恢復了知覺。她先是隱約聽到了南面遠處、有鐘鼓之音,那應該不是她的錯覺;正如之前就知道的,今天皇宮裡有慶功宴。
那鐘鼓音樂,此時聽起來,讓人有一種遊離恍惚之感。或因那些熱鬧喧囂,原本就與郭嫣無關。
“姐姐?”妹妹的聲音傳來。
郭嫣把目光從信紙上挪開,抬起頭望著皇后。只見皇后的神情有些複雜,似乎難以面對郭嫣。
姐妹倆對視了片刻,皇后先把目光移開了,轉頭自然地輕輕揮了一下手。侍立在側的兩個宮女,立刻知趣地屈膝行禮,轉身走出了客廳。
這時郭嫣怔怔地問道:“今日宮中不是有宴席,皇后怎麼來了?”
皇后道:“聖上在慶功宴上只請了大臣、有功將士,並未讓命婦赴宴,所以我不用出面。宴席自有鴻臚寺、尚膳監、教坊司、禮儀司等衙署的人操辦。”
郭嫣沒有吭聲。皇后似乎為了避免尷尬,又隨口談起了不相干的事:“安遠伯柳升的功勞很大,今日聖上下旨,給他封了侯。”
柳升?以前郭嫣聽過這個名字,原本是效忠洪熙皇帝朱高熾的大將;但她不熟悉,也不太關心。所以她沒有絲毫反應。
客廳裡安靜了下來。郭嫣的手指使勁捏著父親的親筆信,絞盡腦汁揣度著其中複雜的內情。
為甚麼這件事、由她們的父親郭銘提出來?
郭嫣猜測:或許與沐家有關,都是因為權勢!
傳言朱高煦在雲南起兵,沐晟的擁護起到了極大的作用。所以新皇登基之後,沐家的恩寵無以復加,沐晟被封為黔國公。皇帝為了與沐晟聯姻,還專門為沐晟的女兒、增設了一個皇貴妃的名位。且如今皇貴妃身懷六甲,有可能生出一個皇子。
沐家的家勢,顯然已經遠遠蓋過了皇后郭家。
但是皇后是朱高煦的結髮妻、又有嫡長子,其後位很難被動搖,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除非出了點甚麼事,讓沐家找到理由充足的把柄。
郭家要防患於未然,不能讓郭家的人出任何差錯。而郭嫣,似乎就是那個隱患?!
廢太子一家被燒|死之後,宮中怕郭嫣心有怨恨,派了兩個宮女在這院子裡監視她。父親和妹妹,因此愈發坐立不安了。
所以他們要儘快把郭嫣送走,避免有絲毫節外生枝的危險?
這些都是郭嫣自己的琢磨,她無法完全確定。但是她在皇宮中過了那麼多年,已經漸漸明白了不少事。
“妹妹……”郭嫣剛一開口,眼淚忽然便從眼眶裡、大滴地冒了出來,她的情緒有點失控,“你們真那麼痛恨我嗎?”
皇后的眼睛頓時紅了,她用力搖頭,頭髮上的珠子飾物劇烈地搖晃著。皇后哽咽道:“當初把姐姐接到宮裡來,便是我在聖上面前求的情。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願意看到姐姐傷心。”
郭嫣欲言又止。父親、妹妹都選擇放棄她,母親徐氏不是親孃。她彷彿感覺到了一股寒意,正從腳底慢慢升起。
皇后的聲音變得很輕:“事到如今,沒有人再能改變甚麼。姐姐要往寬處想,離開京師,或許還能落個清淨。”
“這就是命?”郭嫣問道。
皇后沒有回答,倆人再次沉默了。
郭嫣沉思了好一陣子,終於沒有哀求妹妹、也沒有再指責她。良久之後,郭嫣似乎冷靜了一點,開口道:“我想最後求妹妹一件事,能不能讓我見聖上一面?”
皇后的神情異樣,反問道:“姐姐為何要見聖上?”
郭嫣道:“去年中都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