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勤能補拙,到了不惑之年,貧僧突然一夜開竅,藏經閣裡的經發要義開始無師自通,十大佛經、十大般若經、四阿含經,貧僧在佛祖座前燈油感悟我佛慈悲,福慧兩足尊,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晉安在前頭帶路,靜靜聆聽著善能法師的回憶,人老了,最容易追憶過往歲月。
此時兩人恰好經過野隱亭。
當初晉安修建這座野隱亭的用意,就如亭子上掛著的二塊牌匾——
小隱隱於山野,大隱隱市朝。
藉助山林清靜隱修,沉浸於獨立於世的世外桃源,妄稱自己已看破紅塵的,充其量只能算是逃避現實的小隱。
反而是能在世俗吵雜的干擾中,依舊物我兩忘,不忘初始,心境不沾塵埃者,才是真正得大道者。
就如五臟道教。
五臟道觀。
晉安對五臟道教給予了非常高評價。
“小隱隱於山野,大隱隱市朝……”善能法師看著野隱亭裡的牌匾,反覆咀嚼其中意境。
“阿彌陀佛。”
“貧僧一直以為只要潛心修行,參悟佛法,就能尋找到拯救世人脫離苦海的方法,終有一日能找到我佛彼岸。可貧僧又何嘗不是在自欺欺人,在白龍寺躲了一輩子,卻忘了佛祖經三大阿僧祗劫才成佛。”
“貧僧直到此時才幡然頓悟,貧僧果然從小沒有慧根。我還是那個我,從沒有什麼佛性,佛心。我還是那個怕餓死而苟且偷生躲在白龍寺裡的小沙彌,小和尚。”
“貧僧抄了一輩子經書,卻還在那自以為是的沾沾自喜,以為接近了佛祖。實則連人心叵測都還未悟透,思想淺薄,目光短淺,又怎能領悟得了‘佛祖經三大阿僧祗劫才成佛’的典故,又怎能參悟佛的十一種苦:生、老、死、愁、悲、苦、憂、惱、怨憎會、愛別離、所求不得。”
“南無阿彌陀佛。”
“善能法師您過謙了,您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位得道高僧。”晉安也不知這時候的自己,該如何勸說這位白龍寺高僧。
畢竟他未經歷過善能法師的人生,並不清楚善能法師此刻看著野隱亭裡的二塊牌匾後的心境變化。
他連佛祖三劫,佛有十一種苦的典故都不知道。
才二十出頭的他,不管是心境修行,人生閱歷方面,肯定都不如眼前這位慈眉老僧。
眼前這位白龍寺高僧搖搖頭:“這並不是貧僧的妄自菲薄,過分自謙。”
“在以前,貧僧一直以為,我自小入白龍寺,日日夜夜叩首唸經,始終不忘初心的守在佛祖座前一輩子,從不讓佛祖座前有一片塵埃,就是我對佛祖最大的獻身。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認為全寺裡沒人能及得上我對佛祖的敬意。”
“可今日看著五臟道觀的擴建,五臟道觀煥然一新,蒸蒸日上,從原先的一座大殿擴建為如今的三座大殿,處處都在日新月異,自從晉安道長入住五臟道觀後,昔日的沒落五臟道觀,在晉安道長手中發揚光大,蒸蒸日上…貧僧不由心生感慨,晉安道長這種直面大黑暗,在黑暗中,打破天狗吃日,然後在萬丈光芒中浴火重生,守得雲開見晴朗,才是最難最困苦最難能可貴的品質。”
“貧僧那點沾沾自喜的小作為,在晉安道長面前,自慚形穢,自嘆無法做到比晉安道長更好。”
“晉安道長才是大隱隱於市朝的真正得道高人,貧僧抄了一輩子佛經,《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地藏菩薩本願經》、《華嚴經》、《楞嚴經》、《金剛經》…卻還沒抄明白一顆佛心,貧僧活了這麼久,依舊沒變,依舊還是那個小時候被餓怕了肚子,一輩子躲在白龍寺只想吃飽飯的小沙彌,小隱隱於山林就是說得貧僧。”
善能法師慈祥和藹的面孔,說著說著,搖頭嘆息一句。
佛祖當年在菩提樹下證悟成佛後,第一句話是:“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
他這聲嘆息,是嘆他看破虛妄得太晚。
嘆他為什麼不早點來到五臟道觀見一面晉安道長。
嘆他的菩提樹就是五臟道觀裡的這座野隱亭。
……
……
五臟道觀的私人後院。
這裡只有晉安、老道士、削劍能進出,平日裡是不對香火信徒開放的。
晉安屋子裡。
燈油明亮。
“善能法師,距上次在嶺前鄉一別,已快有一個月,不知肉身佛的事,善能法師調查得怎麼樣了?”
晉安請善能法師在一張方木桌前坐下,主動為他和善能法師倒一杯涼開水。
善能法師謝過晉安後,這位祥和老僧點點頭:“還算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