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妖異恐怖,然而進入戰鬥狀態的薛雷,反而視若無睹,僅遵循氣機牽引,又是一拳下錘。
雷音再響,黑甲蟲殘軀之上,肩頸胸腔嚴重變形塌陷,幾已不成人形。任是哪個正常人如此模樣,都死了十成,可薛雷感覺仍不太好,他視線盯住黑甲蟲殘軀,又一記重錘欲出。
但在此時,羅南的意念直入腦海:“後退!”
刺激一出,薛雷想都沒想,拳勢收斂,身形閃退。
幾乎與他同一節拍,黑甲蟲嚴重塌陷的胸腔驟然鼓脹,看勢頭是要整個地爆開,但將爆未爆之時,忽被一種無形之力強行約束,最終只在已成爛肉的肩頸處,爆開血霧。
血光在空氣中哧哧作響,部分後發先至,灑向薛雷頭面,但薛雷拳勁迸發,硬將其震開。
脫離險境之後,薛雷面上決無輕鬆之意,猛地扭頭去看羅南,正好見到死黨血色眼眶中,莫名閃過的電光。
沒等薛雷弄個明白,耳畔又有絕望的叫聲響起:
“啊啊啊啊啊啊!”
殘軀上半部分,醜陋的綠殼甲蟲重新浮出,有半邊軀殼融入破損血肉中,另外半邊包括頭部、背部硬殼等,都冒出火煙,焰光飛卷而上,隱約成了一個痛苦掙扎的人形。
黑甲蟲的“怨靈”。
此刻的黑甲蟲,或許是清醒的,因為憤恨的情緒已淪為表面,嘶鳴中盡是絕望恐懼——那是由他當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而生。
“蛇語,蛇語!”黑甲蟲的所有發聲器官已經毀了個乾淨,眼下嘶叫其實都是強烈負面意念的實質化,既像是咒罵,又像乞求。
“多謝你幫忙。”
出奇溫和雅緻的聲音,如微風般悄然入耳。這是把觀景平臺的氣流當成樂器來演奏,又滲入若無若有的意念,發而成音。
聽音識人,誰能想到這是蛇語?
蛇語的答覆越平和,黑甲蟲的反應越激烈。強烈的情緒使焰光更為灼人,可無論怎樣,它也只算是血肉花盆裡的盆栽,不管如何扭曲掙扎,脫不開,死不掉,只帶著半截殘軀搖搖擺擺,場面讓人脊骨寒透。
蛇語也沒有閒情與一個自我意識即將泯滅的傢伙多聊,她的語氣愈發鬆弛輕柔:“確實要多謝黑甲蟲,能夠讓羅君發揮所長,也能讓我以這種方式,與羅君接觸。”
薛雷其實不太明白蛇語的意思,可聽這語氣,還有她一反前面陰詭手段,大方聊天的態度,本能就覺得不妙:“南子?”
羅南靠在防護玻璃上,血紅眼眶鎖定黑甲蟲,剛剛還有些止歇的血水,又流下來,從下巴滴落到白大褂上,很快洇出一片刺眼的痕跡。
剛才黑甲蟲身軀鼓漲欲爆,確實是羅南以靈魂力量強行干預其中樞齒輪,硬壓下去的。
如若不然,噴濺的絕不是一團血霧,而是標準的血肉炸彈,薛雷未必承受得住,而急劇擴散的毒素環境,羅南也抗不下來。
羅南干涉的手法,已經極致巧妙,必有洞徹敵方根基虛實的眼力,方能為之。可是作為另一方操盤手的蛇語,也早在這裡埋下機關,羅南靈魂力量才滲進去,便被她牢牢鎖住,成糾纏之勢。
二人的靈魂力量首度正面碰撞,就形成了一個危險的僵持。只要羅南稍有退縮,“血肉炸彈”就會砰然炸開。
“往後退!”羅南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薛雷稍稍猶豫,便向後移。
蛇語借風力的發音,如影隨形,似乎又提起了討論的興致:“從靈魂活化紙人的效果看,羅君的干涉力強度,遠遠超出情報顯示的範疇,除了情報人員的失職以外,當是‘兩個齒輪’耦合帶來的結果,一定是剛剛領悟的手段吧。”
羅南一邊計算薛雷的安全距離,一邊冷淡回應:“正確,沒有加分。”
“可是,羅君應該很清楚,你的問題根源不在於干涉力,而在於形神的嚴重失衡,也就是齒輪大小懸殊的問題。你現在的表現越驚豔,帶來的後果也越嚴重……”
“所以你用黑甲蟲給我造了這麼個陷阱?”
羅南早知道,搞出一個僵持局面,絕不是蛇語的最終目的。就算是在僵持,蛇語仍以出神入化的靈魂力量運使技巧,一點點壓上砝碼,逼著羅南相應增加投入,彼此纏繞,直至化為強勁的無形漩渦,有如一場精神層面上的近身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