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躺在帳篷裡,見他帶個女的回來好生奇怪,仔細一看,也認出是吵架的那個女的。眉頭微微一皺,眼神裡帶著幾分疑惑看著他,臉上寫著疑問,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意思是:是她?咋回事啊?“上鋪兄弟”微微點下頭,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意思是,是她,然後輕輕敷衍道:
“呵,朋友——朋友。”然後示意女的在外面等一下。
阿強一臉的無可奈何,心裡暗自嘀咕: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閒心?指了下外面的人,又指下墊子,意思是,住這?“上鋪兄弟”微微點點頭,臉上的神情帶著些不好意思,又好像在說:還能去哪?也只能住這了。
阿強感覺很彆扭,可是,在這種環境和條件下他們也真的沒處去。他們的帳篷是大的,住得下三個人,也只能勉為其難了。於是,搖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懶得管了。
本來沒有女人時兩人還能聊上幾句,現在也就直接睡了。轉身背對他們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忽略身後的動靜,儘快進入夢境。身後隱隱傳來的窸窣聲,是塑膠包裝的摩擦聲,隨後便是逐漸加重的喘息聲。
阿強睜開眼睛,盯著微微抖動的帳篷,心裡煩躁不已。他想強迫自己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但身體卻背叛了理智,他感到心跳似乎也在加快,渾身一陣燥熱,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的!”
女人叫喵喵,35歲,山東人。個子高挑,略顯豐腴,前突後撅已然走了樣兒的體態顯示著曾經生育的痕跡。喵喵人很實在,就是沒什麼文化,說話嗓門粗重,憨憨的,口無遮攔,活脫脫一個傻大姐。
多年前在某城市的高檔會所做“公關”,那裡接待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客人,為了建立高階形象,“公關”不僅要有幾分姿色,還得具備一定的談吐修養。因此,上崗前都要經過培訓,以便在與客人推杯換盞時顯得有文化、有品位。對外說,都是大學生,提高會所的檔次。
客人來這也不完全為了消遣,很多訂單、專案和“交情”都是在這樣的地方促成和建立的。能把事業做得那樣成功的客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矇蔽的,在這找女人,除了玩兒,也可作為一種商業手段,利用這些女人的美貌和身體去交際、交易,達成最終目的。同時,透過環境的檔次彰顯自己的身份和實力,有面子。
喵喵文化不高,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本事,全靠混跡其中耳濡目染,硬是學出了幾分門道。久而久之,她自認今非昔比,自己已經很優秀,身處富麗堂皇的會所裡,每天陪著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成功男士們,心裡滿是驕傲。
久而久之,喵喵跟一起工作的一個叫小葉的關係交好。一天,小葉跟她說:“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有掙錢多的地方要帶上我啊!”喵喵急忙說。
小葉笑了下,“我不想做了。換個地方,誰都不認識,趁年輕,找份別的工作,或者自己做點小生意,然後找個好男人嫁了,過個安穩日子。”
喵喵不解地看著她,“你是說真的嗎?”
小葉點點頭,“你明白一點,咱倆都沒上過什麼學,再怎麼包裝,也只是擺設。男人們來這裡,有的為消遣,有的為人脈,有的為成交,各有各的目的,我們的角色,不過是這風月場裡的工具。表面上甜言蜜語,實際上就是各取所需,心照不宣。看過那麼多人高談闊論、推杯換盞促成了大生意,也見慣了那些上一分鐘還溫柔體貼、噓寒問暖的男人一轉身就冷漠地離去。我心裡很清楚,在這個世界裡,女人是他們手指縫裡夾著的香菸燃盡的灰,說撣就撣了。”
可喵喵對這些話卻不以為然,她覺得自己進入了上流社會,跟家鄉那些整天圍著灶臺轉的女人已是天壤之別。
然而,時局變了,政策收緊,高檔會所生意慘淡,喵喵也不得不另謀出路。她輾轉漂泊在各個城市,試圖抓住最後的機會,可終究無力迴天。最後,索性收拾行囊回了老家。
她原本長得雖不算出眾,但還算有幾分姿色,面板細膩,一雙丹鳳眼,雖然是單眼皮,也算有幾分嫵媚。可鬼使神差,沒禁住朋友的慫恿,跑去割雙眼皮,誰知手術失敗,寬寬的雙眼皮像兩根微縮的臘腸橫掛在眼睛上,就此,少了幾分風韻,多了幾分滑稽。這也許是她人生中的一場災難——破了相。
她不是個甘於寂寞的人。在老家待不住,就往城裡跑,憑藉在會所練就的一套本領去釣男人,對外跟人就說去玩兒。可這一次玩得有些過火——她懷孕了。
這對她而言,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男人是個有錢人,她覺得懷了男人的孩子,以後母憑子貴,就算把男人套牢了。憂的是,孩子的父親是個有婦之夫,根本不可能為她離婚,男人攤牌說:“如果是個男孩,我就負責到底——除了娶你;要是女孩,我給生活費,十八歲以後就不管了。”
思量再三,她決定賭一把,還是留下這個孩子。用她的話說,“孩子是我的,跟他沒關係。”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孩兒。男的給的生活費杯水車薪,只夠孩子的最基本生活開銷,有時候還拖。她必須得自己賺錢養這個孩子。可除了混跡風月場所她又不會幹別的,打工又嫌累。聽說“走線”可以去美國賺錢,便一咬牙做了這個決定。可出國需要路費,她只能施展她最擅長的“本事”弄到錢。俗話說,“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兒。”
清晨,天氣陰沉沉的,天色很暗,營地裡的人們早早就開始七手八腳收帳篷。昨晚什麼都沒顧得上看,準備出發時,劉明陽被這支密密麻麻的行走大軍震撼了。今早從這出發的足足有上千人,大多數是有組織的,蛇頭給他們手腕戴上紙製手環,以此證明哪些是他們的人。他們早早就做好準備,蓄勢待發,只等指揮者一聲號令。劉明陽不禁發出失聲的感慨:“我!這麼多人!”
一些南美人來談生意,說第一天要翻過三座山,難度很大,可以幫忙給他們背行李。劉明陽和阿強兩撥人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每人七十美金的價格成交僱了兩個人,背完第一天全程,也就是背到天黑紮營。他們也給有孩子的家庭背孩子,二百一天。
揹包的南美人裡有的本身也是偷渡客,為了憑力氣賺點路費。有的鋌而走險,給蛇頭帶貨,帶的什麼,可想而知。他們一路上沒有背景、沒有人際關係、沒有自我,就算被抓,也只是損失貨,線索到他們身上就斷了,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專業嚮導手裡有槍,會在他認為必要的時間和地點放上兩槍,一是嚇跑野獸,二是警告當地的黑幫和劫匪他們可不是好惹的,可想而知,他們非同一般。
這條產業鏈上的每個環節所涉及到的人都是受益者,就算是最辛苦,每天揹包又背孩子的人,多時也能賺大幾百塊美金,這對一個南美人來說是相當可觀的收入。更不用說那些作為中轉的旅店,為偷渡客提供車、船、馬、飲食的,據說還有提供飛機的。還有在難民營開店、為難民營提供派發食物和物資的,提供運輸甚至色情等等各種服務的……同時,他們要與其他勢力相抗衡。可想而知,沒有一個強大的,具有實力的龐大組織是無法運作、掌控的。
前一天接應的蛇頭給劉明陽一行人帶到能看見哥倫比亞和巴拿馬兩國國旗的地方就停下來,鄭重其事地說:“我只能送到這,我不能出國境,下面的路就得你們自己走了。”表情凝重。劉明陽心頭一沉——要進雨林了,看來,接下來的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