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安志剛家裡,安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安志剛:“哥,你為什麼那麼跟南哥說話啊?”
安志剛正在幫安晴收拾出一間屋子給她休息用,這幢房子安晴大伯父建得早,獨門獨院的兩層水泥房,客房裡嶄新的瓷磚地,21寸的彩電電視機,桌上一臺錄音機,大伯父家在當年的碧水鎮純對屬於最早富起來的,要不然給安志剛買不起電腦。
大伯父和大伯母去外地幫安志剛姐姐帶孩子了,這幢房子現在就他一個人住,客房裡的東西自然要重新收拾一下。他一邊收拾,頭也沒抬跟安晴說:“我不是嚇唬他,這幾年跟著陳正冬混,遲早要出事。”
安晴猜李正冬就是那個“冬哥”了。
“他不能不跟著他混麼?”
安志剛手裡正整理著被褥,動作緩了緩。安晴忙上前去幫他,這個活她做的很熟練。
“衛南這些年過的挺不容易,陳正冬這人其實對他不錯,可是終歸不是個正路子。”
“這個冬哥是誰呀?”
“他哥以前汽修店的師傅,算從小看著衛南長大的。”
“我聽,表姨說,他哥去坐牢了,也是因為……混嗎?”
“不是!”安志剛否定的特別快。“他哥人挺好的,防衛過當過失傷人了。當時嚴打,被重判了,前不久已經出來了。”
安晴想起那天在派出所碰到衛南,他跟民警說:“我來幫我哥辦遷出手續。”原來他哥去了外地。
“說起來,你小時候也見過他哥的,那時候我老跟著他玩。”想起往事,安志剛心裡不自禁地嘆口氣。衛東比他大三歲,他比衛南又大三歲,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衛東出事的時候,他正好在部隊裡,什麼忙也幫不上。退伍以後第一件事情,他就到監獄探視衛東,看著昔日跟親哥一樣的兄弟消瘦的臉,他心裡又何嘗好過?
衛東出獄以後,知曉自己的師傅和弟弟走上了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這讓他感到意外又無不奈何,衛南想辦法把他戶口遷出去,讓他移居到一個新的城市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何嘗不是為了衛東好呢?
在溪城,在碧水鎮,他永遠是一個牢改犯,是一個打手的哥哥,這是他身上永遠洗不去的印跡,在另一個城市,他是一個有能力開飯店的大好青年,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去,他可以光明正大地開始。
衛南就是這樣一個人,這幾年安志剛感覺他越來越成熟。對衛南他一直帶著複雜的感情,既有懊惱,也有愧疚,他這兩年教衛南一些拳腳功夫,不也是想彌補當年他沒辦法幫衛南的遺憾麼?
安晴對衛東沒有印象,她只是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有點多,心裡有點茫茫然的,說不清楚那種感覺,總覺得碧水鎮的生活跟南城太不一樣了,她心裡有點沒底。
“哥,你這次培訓什麼時候走啊?”
“就這幾天,要去兩個月。”
安晴沒說話,她望著安志剛,戀戀不捨。
安志剛看到這眼神,心都軟了,他手掌放在安晴後腦勺上:“有事情可以找衛南,他靠的住。”
“哥,衛南為什麼會跟著冬哥?你能跟我說說嗎?”
“好奇啊?”
“嗯,想聽!”她對這個男人很好奇,身上那種矛盾的氣質讓她感覺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安志剛掀開床底鐵盒,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裡面三個年輕的男孩子,笑的都一臉燦爛,中間一個是安志剛,旁邊兩個一高一矮,面容有幾分相像,矮的那個看的出是衛南,當年他還一臉純真,比現在少了很多戾氣,看上去只有十來歲的模樣。
“這是我入伍以前拍的,這個就是他哥哥衛東。”他指指那個個高的跟衛南有幾分像的男孩子。“他哥哥為了反抗一個收保護費的人,奪刀的時候把人傷了,那個人是楊大的弟弟楊二的手下,被重判了。後來衛東進去了,他們又盯上了衛南。當時我在部隊裡,什麼忙都幫不上,衛南寫信也從來都報喜不報憂……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挽起袖子,左邊上臂有一道類似被燙傷的疤痕,大概有七八厘米長,顏色有點淺,但依稀還能看的見:“當時這道疤讓我當兵差點都當不了……,以前楊大在鎮上是夠混的,連我都敢欺負,衛南他身上的這些疤只會比我的多。”
安晴一下子握緊安志剛的手臂:“當年……我記得三姑父不是派出所所長麼?楊大……他竟然敢囂張成這樣!”
安志剛把袖子口拉下來:“姑父的事情我改天再跟你說,那個就更復雜了,姑父自從大表哥走了以後,像換了個人似的,楊大……他跟大表哥以前是好兄弟,人都是被慣壞的。而且當年我年紀也小,受了點欺負就去告狀,男孩子丟不起這個人,想想當年真的也是挺傻的。”說到這裡他笑了笑。
安晴心裡已是驚濤駭浪,今晚知道的一切超出了她的認知,她心裡都亂了!
“後來,是冬哥幫了衛南對不對?”她猜到了。
“對!冬哥臉上那道疤,是替衛南擋的刀。”提到這事,安志剛神情很複雜。
楊二是個心理扭曲的人,在他又一次把衛南堵在巷子口裡,扔掉了衛南的書包、衣服,衛南被扒得只穿了一條洗白的三角褲,他扭曲的心理達到了頂點,那是衛南第一次拿起棍子做反擊,他把楊二打暈了!
事情最後是冬哥幫忙擺平的,否則最後衛南絕對不能善了。正是因為那次冬哥替衛南擋了那一刀,衛南才義無返顧地開始跟著冬哥,他輟學了。
這些年他漸漸成了冬哥手下最鋒利的一把刀,其中的酸楚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安志剛跟衛南從中學門口走過,他看的很真切,衛南投向學校門口的眼光裡,滿是羨慕。
所以那天他跟衛南說:我有個妹妹,新來鎮上的,學生成績很好,幫哥多照看著點。衛南沒什麼猶豫就答應了。
“哥,那你不該怪冬哥,我覺得南哥是個有主意的人,叫我我當時也恐怕只會做那樣的選擇。”
“你不懂!”安志剛吼了一聲,說到這個他更痛心。
陳正冬是什麼人?他能不明白嗎?陳正冬才多大?今年30來歲,當年在鎮上一起吃過飯,喝過酒,他還叫過陳正冬一聲哥!他生氣,是因為他自己不得己走了這條路,還把衛南帶上了這條路。什麼大哥,那都是虛的,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人前看著風光,人後呢?一隻腳踏進去了,以後再想抽身哪有那麼容易?
後來的事實證明,安志剛的擔憂是對的。
安晴吃驚地看著安志剛,她很少看他這樣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