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風如電,擊落刺向於瑩瑩的長刃。他毫不憐香惜玉,將她從血地裡拎了起來。
“紀韶華在哪?”陸崖低聲冷問,語氣如冰。
於瑩瑩已說不清話,血從唇邊不斷湧出,唇角卻仍牽出一絲淡笑,斷斷續續道:“她……早逃了……”
聲音微弱至極,卻彷彿帶著一絲解脫。
她望向碧藍如洗的天空,發現今日的天,竟一改往日陰霾,露出了許久不見的柔和陽光。
一切看似塵埃落定,她雖未能殺死楚垣,未得機會見證他的死亡,可卻仍覺解脫。
她想,紀韶華一定,會替她殺掉楚垣的。死前她生出那麼一個念頭,卻萬分篤定。
而陸崖只是冷冷看著地上,於瑩瑩漸漸發涼的屍體,示意暗衛先拖下去。然後看著遠處楚垣,被親兵簇擁著一路後撤,他肩頭血流不止,臉色陰沉如鐵。
戰局已失,身邊不過殘兵敗將。楚垣此時心底陣陣發寒,於瑩瑩的匕首和死前話語,像一雙手,狠狠撕開他多年來的執念與不甘。
他猛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女子倒在塵土中,雙目已然闔上,唇角尚帶血色笑意,身旁站著的,是一臉雲淡風輕的陸崖。
楚垣咬緊牙關,恨意湧上心頭。
他還沒輸,皇宮中仍是他的勢力,詔書陸崖也定然擬好,自己還有機會。
想到此處,他終是穩下心神,策馬遠遁。
同一時刻,皇城深處,於妃宮中。
微風吹拂,門扉緊鎖,陽光正盛,順著窗扉照入殿中,襯得一室溫暖明亮。
於慕雨被關在偏殿後,便一直在想辦法逃出去,她知自己算不上了解於瑩瑩,可就是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要去幹什麼?要去找楚垣對峙嗎?對峙之後又如何呢?
答案呼之欲出,濃烈的害怕與慌張席捲而來,她雖什麼也做不了,可好歹,別留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好歹讓她在身邊。
突然,於慕雨猛地捂住心口,臉色慘白,彷彿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不祥之兆般,胸膛中的心髒傳來短暫的刺痛。
於瑩瑩……
她喃喃著,卻發不出聲,眼神發直。片刻後,忽然像瘋了一般沖到門前,拼命拍打緊閉的殿門,淚水順著面頰滾落。
她無聲地哭著,用力拍打殿門,想讓人放她出去,指節磕得通紅,卻無人理會。
那種心底抽空般的感覺,無需人告訴她,便已知道。
妹妹,大概……已經不在了。
於慕雨顫著身子跌坐在地,眼前似有霧氣浮動,回想起當年種種。
於瑩瑩總被僕人私下欺負,吃不飽飯,於是她常會偷藏些糕點塞給她吃;怕她冬日冷,強留她住在自己有炭火的房中,同榻而眠,半夜替她掖好被角。
即使被母親罵過,罰了數次,她也不聽,只是執拗的做著該做之事。
那時的她還不懂什麼嫡庶有別,不懂為何兩人明明是同一個父親,卻每個人都只喜歡她,對她好,卻不對妹妹好。
但沒關系,她會對於瑩瑩好……因為,妹妹也對她很好很好。
於瑩瑩曾告訴她,其實自己不是她的妹妹。於慕雨覺得她的幻想有點傻傻的,可於瑩瑩確實知道很多稀奇古怪,她從未聽過的小故事,是說書先生也講不出的那種。
她自小深居閨房,以為世界只有大夏一般大,以為生活就如父母所規劃般。她學習禮儀規矩,長大後即使不入宮選秀,為家族爭一席之地,也不過是嫁一位門當戶對的世家公子,然後相夫教子,再安穩過一生。
可那年冬夜,妹妹告訴她,人一生中可以有很多可能,有千百種活法,而自己更是被天道所眷顧之人,不該拘泥情愛。
於瑩瑩問她:“你有沒有想過,若這一生不成婚,你想做什麼?”
那時於慕雨想了很久,終於有一天,她小聲告訴於瑩瑩:“你冬日浣洗衣物,手總會有凍得皸裂的傷口,每次我為你上藥包紮,都很心疼。如果可以,我想未來成為一位能為人包紮傷口的醫者。”
“那你從現在就要開始學,你要知道醫學院是很難考的,學制都比別的多一年。”於瑩瑩眼中是她讀不懂的情緒,說得認真。雖然很多詞語她聽不明白,可卻一字一句記得清楚。
那一夜,妹妹握著她的手,鄭重地說:“你要從現在就努力哦。”
彷彿,她將所有對未來的憧憬於希望,交付在了她的肩頭,卻不知自己前路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