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最後還是護不住臉面,得不償失。”陸崖語氣淡淡,眸中情緒卻悄然多了幾分寒意:“終歸莽夫罷了。”
“哦?是嗎?”紀韶華歪了歪頭,眼中含笑不語,似是不贊同。
陸崖看著她,咬牙切齒,臉上帶著瘮人笑意,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嗎?”
殿中靜得幾乎落針可聞,藥香混著龍涎香,隱隱還帶著一絲血腥氣,在沉悶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陸崖與隨侍步入殿,行至病榻不遠處,止步而立,神色平靜地望著榻上的人。
楚文帝面色灰白,雙頰深陷,整個人消瘦憔悴地躺在榻上,但那雙眼卻仍舊清明。他吃力地偏過頭,看清來人後,唇動了動,口中斷斷續續吐出幾句含混不清的話,卻連個完整詞句都拼不完整。
他似是想抬手、想說話,眼神緊緊鎖著陸崖的身影,似有未盡之言。
這時,榻側後室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一串銀鈴般輕笑。
一道娉婷倩影緩緩而出,聲音溫婉又柔和:“陸相,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地說話吧。”
來人竟是於瑩瑩。
她穿著一身淺粉宮裝,妝容精緻,整個人顯得柔婉年輕,像個未出閣的貴女,眉眼中卻藏著不容忽視的鋒芒。
紀韶華站在陸崖身後不遠,身著宮服,聞言心頭一緊,忙又往旁邊退了兩步,將頭埋得更低,唯恐被於瑩瑩發現。
她心中一凜,幾乎已然確認:這一次召陸崖入宮的,不是楚文帝,而是於瑩瑩的手筆。
“你也知道,皇上快不行了。”於瑩瑩輕輕開口,語氣平靜得不像在談論一個將死之人。
她走到榻前,取出一方錦帕,溫柔地替楚文帝拭去額角薄汗,目光柔和,笑容卻帶著淡淡惋惜:“本是想讓他小病一場,親手廢除太子,好立楚垣為儲。可惜……我們陛下心思太多,總喜歡留後手。”
陸崖眼神微沉,卻沒接話,只冷冷看著她:“於妃想說什麼?直說便可,不必在我面前細數戰績。”
於瑩瑩輕輕一笑,眼神卻更加冷冽:“陸相果然聰明,能走到今日,豈會看不出,是我借陛下之口召你入宮。”
她話鋒一轉,自顧嘆息道:“不過這也不算假傳聖意,畢竟陛下也確實希望你來此,好救救他呢,畢竟……”
她垂眸撫了撫楚文帝的手指,聲音輕柔卻每一個字都泛著寒意:“你還得靠皇上的解藥活著,不是嗎?”
話音落下的一瞬,殿中氣氛陡然一變。
陸崖神色一凜,眸色倏然沉了下來,是因為意外。而更意外的則是紀韶華,她心下駭然,整個人怔在原地,心頭猛然發緊,甚至忘了繼續掩飾身份,驚疑與心疼交織的目光,驚惶地落在陸崖背影上。
他.…..中毒了?
陸崖卻是輕笑一聲,顯然並不在意,眼神微眯:“你居然知道。”
而在轉眸看向病榻上,幾近昏迷的楚文帝時,眸中卻滿是森森寒意。
一個出身低微,甚至低賤到曾為奴籍之人,經由皇帝刻意的放權,看似縱容輕信之下,讓他短時間內權力達到頂峰。
可世間之事,無一不有代價。作為權勢的交換,陸崖成為楚文帝鏟除異己,擔負汙名唾罵的一把刀,雖說他算不上好人,但在楚文帝眼中,他甚至連人都算不上。
隨著陸崖的勢力愈發壯大,楚文帝也開始擔心,這把刀終有一日不再甘心為他所用,而將刀鋒朝向他。
也清楚陸崖心中對他定然有恨,於是在大樹還未長成之前,便給陸崖下毒,以數月一副緩解毒性的藥物控制。
一個離了他,沒有解藥,就命不久矣的‘物件’,又何懼他獨攬大權。
紀韶華站在一旁,指節微微泛白,死死攥著衣袖,唇瓣發白,眼中一片酸澀。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從未察覺,以命換權的路,陸崖走得比她想象的更加艱難。
心中一陣陣鈍痛,隱隱刺骨。
而陸崖只是靜靜站著,神色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於瑩瑩卻不緊不慢,似是絲毫不受他冷淡態度的影響,自顧自走到病榻邊坐下,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袖口,語氣輕快:“陸相,不如我們做一樁交易,如何?”
“交易?”陸崖挑了挑眉,眼中寒光微閃,卻未立刻接話,只是靜靜看著她,等她後話。
於瑩瑩唇角輕揚,眼底透著算計:“我知道你的解藥在哪裡。只要你點頭,幫我‘勸勸’陛下,交出玉璽,順勢立楚垣為儲……”
一字一頓道:“你的藥,我便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