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
紀韶華始終不懂陸崖。若不是有前世的記憶鋪墊,知曉他的喜歡,自己或許真會如他所願地動搖,然後遠遠躲開。
她無法理解,卻又總能模糊感受到他內心拉扯——近乎偏執的矛盾。
前世,她生命最後那一年,明明共處同一屋簷下,兩人相處依舊是不鹹不淡,說不上幾句話。
他就像座孤島,抗拒別人瞭解他的全貌。
窗外細碎的陽光下,投下枝影搖曳,紀韶華忽然生出幾分迷茫。
“爹爹……陸崖,是個什麼樣的人?”
安王微怔,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問這個。
在他眼中,陸崖是個笑裡藏刀、狠辣果決的人。自少年起為楚文帝所用,一路扶搖直上,不按常理出牌,行事也毫無底線可言。可相比於旁人所言的“奸佞”“心計”,安王反倒覺得陸崖更像一個,隨心所欲的瘋子。
他不是真的貪權戀勢,更像是沉溺於掌控與殺伐本身,似乎喜歡的不是權力,而是殺人。
看著眼前,神色中帶著幾分溫柔的小韶華。
安王猶豫片刻,終是斟酌著簡短答了句:“不是個好人。”
卻未想,紀韶華抬眸看了他一眼,竟是忽而輕笑。
安王:“……?”
見安王困惑,她笑意更濃,低頭半垂眼睫,輕聲道:“我知道啊……我一直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
此刻安王的神色更加複雜,臉色談不上好看,單純覺得完蛋。
想了想,終究還是不死心,決定再試著講點陸崖“黑料”,好讓紀韶華回頭是岸。
“你應該知道,陸崖原本是陸家‘養子’。但其實,只是說的好聽。”
他頓了頓,壓低語氣:“傳聞他年歲稍長後,生母不願再養,將他賣入陸家為奴。最初只是個伺候人的下人,陸家見他聰明,又肯忍,才慢慢扶他為陪讀,轉而對外稱其為‘養子’,讓他替陸家出面交際,利用他謀個仕途的門道。”
“對外稱作養子?”紀韶華敏銳捕捉到了關鍵,眉頭微挑,“所以實際上,並非如此?”
“自然不是。”安王冷哼一聲:“陸家當年,不過中京小有聲望的書香門第,想謀個一官半職,免不了與那些仗著官威作威作福的人交際。”
安王說到此處,目光沉了沉,“那些年,不知多少人家拿兒女當籌碼。說得好聽是門生、是義子,其實就是拿來替自家人捱打受罵,用來折辱的活靶子罷了。
一旁沉默許久的景譽忽然出聲,接過話頭:“京中,越是上位者,便越懂偽裝,往往在乎幾分體面、禮數,表面功夫做得極足。反倒是那些手裡有點實權、官職不大派頭不小的‘權貴’,仗著背後權勢狐假虎威,做起事來沒個分寸。”
語氣不疾不徐,卻隱隱是向著陸崖,頗有些抱不平的意味。
紀韶華聞言神色微頓,腦中卻不由浮現上藥那日,陸崖一身橫陳交錯的舊傷。
她想起自己曾聽人談過——有人為了巴結權貴,送去將親兒子給人當馬騎,似貓狗般隨人呼喝戲弄;更甚者,為求一點薄利,連家中女眷都甘願送人府上……
她指尖一緊,心口像被什麼攥住了一般。
那樣的環境中,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不過這些,如今沒人敢再提。”安王冷笑一聲,“陸家早被他連根拔起,那些當年羞辱過他的人,也全被他清理得幹幹淨淨。”
“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