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於慕雨抬頭看去,眼前是個容貌俏麗、帶著貴氣的少女,年紀很小的模樣。
她驚訝下愣了片刻,隨即展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忙接過她的水,喝了一口,眼中泛著感謝的笑意。
那笑容落在紀韶華眼中,卻讓她心中一動。
這反應,哪裡有些奇怪?
她一時想不明白,只是接著試探:“姑娘看著不像木縣本地人。”
於慕雨雖身著粗布衣裙,行事低調,可在這營裡仍是突兀。
那眉眼實在過分出挑——溫婉中透著明豔,清純又不失嬌媚,實打實一眼驚豔的美人。
那五官輪廓間,與於瑩瑩頗為相似,可正是那幾分不同,讓她脫俗於後者的溫柔內斂,氣質容貌都多出幾分鮮亮,更加吸引人。
於慕雨聞言,想到了自己的家,低垂著眼眸,點了點頭。
她手上動作未停,手法嫻熟,包紮速度極快。可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怎麼看都不像是做慣粗活的——不像是服侍人,而像是被人細心呵護長大的。
紀韶華目光微深,靜靜看著她。
隨後,於慕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擺了擺手,面帶歉意地笑了笑。
竟是……啞了?
她愣了一下,心裡掠過一絲驚訝,更多卻是複雜難言。
她張了張口,想問些什麼,卻終只是輕聲吐出一句:“抱歉。”
於慕雨搖了搖頭,神情溫柔,彷彿在說“沒關系”。她舉起水碗,口型輕動,唇形清晰:“謝謝。”
說罷,還微微頷首,誠意十足地行了一禮。
紀韶華回以一笑。她看著對方將水碗放下,又轉身蹲下去檢視另一個傷員的傷口,一時之間竟有些出神。
想叫住她,問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問什麼。
也意識到,對方如今已無法開口,自己縱有疑問,終究也得不到答案。
只好沉默地站在那裡,心中竟有幾分五味雜陳。
她其實已隱約猜到——於慕雨的啞,恐怕與陸崖脫不開幹系。
這場計劃裡,陸崖隱瞞了太多事。既然他刻意不說,即便她去問,想來也是問不什麼。
於慕雨為那名傷員細細檢查完傷勢,確認無虞,收起藥箱站起身來。
這時她才注意到身旁送水的姑娘仍未離去,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又很快禮貌地沖她頷首致意,指了指前方,示意自己要繼續為其他人看傷。
紀韶華回以輕笑,側身讓她過去。
只是目光,始終追隨著穿行在傷者之間的背影,心緒愈發沉靜不下。
她確實如於無憂所說——是個人美心善的姑娘。
哪怕如今喉不能言,仍能在戰後滿地傷者之間,以笑慰人,親手止血包紮,毫無怨言。
又想到北疆那名狼女,她的胸口微微發悶。
此事後,狼女雖是生死未蔔,但大機率早已在陸崖的計劃中,被悄無聲息地“處理”了。
她們何其相似——
一樣的無辜,一樣從未做錯什麼,卻因自己,深陷漩渦。
紀韶華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陸崖平日裡,總會時常刻意提醒:“我不是個好人。”
那不是自嘲,也不是警告,而是一句殘忍的註解。
他早知道,她終究不是能冷眼旁觀的人。她無法對這些無辜者無動於衷,無法在犧牲與代價中毫無愧疚。
所以他不勸她狠心,也不試圖改變她的溫軟,只是默默做了那一把利刃,甘願替她沾滿鮮血。
而後,再低聲告訴她:這刀上的血,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