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正主在去世後也能被淺淺放在心上,讓她連我這個替身都能愛屋及烏,應該是她的初戀吧,可以跟我說說他是個怎樣的人嗎?”
顧念安一時沒有回答。
他坐在那裡紋絲不動,彷彿一尊精美絕倫的玉像,不食半點人間煙火,只有擱在膝頭的手,指尖微微顫動,暴露了主人心中的驚濤駭浪。
顧念安從未如此強烈地嫉妒過某個人。
他在認清自己對淺淺的心意後,曾經難以自控地嫉妒過周星照,嫉妒他自幼時起便能被她喜愛偏寵,嫉妒他永遠佔據著她心中的第一位。
他知道自己無法光明正大地取代周星照,便只能處心積慮,一點一點朝少女的心靠近,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可令他如臨大敵的周星照,在淺淺那裡總是壓他一頭、讓他感到挫敗絕望的周星照,在這個名叫褚知白的少年面前,竟是輸得徹徹底底,狼狽至極。
褚知白才認識淺淺數日,僅數日,不抵他們與少女相伴的漫長歲月的零頭。
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多年情誼,都敗給了輕飄飄的一句“一見鐘情”。
只是因為這張臉。
淺淺到底有多愛褚知白的臉,才會拋棄喜歡了好多年的周星照,移情別戀,還編出了個所謂的“正主”哄騙他,向他解釋她對他突然迸發出的強烈喜歡?
顧念安抬眸注視著褚知白的面龐,用視線描摹他的五官,腦海中,少年的畫像與自己的面容重疊,兩人之間的相貌差異暴露無遺。
他的心髒似乎裂開了一條狹長的縫隙,深處壓抑許久的黑暗汩汩淌出。
在褚知白對他的視線感到不適之前,顧念安收回目光,微微垂頭,露出個有些懷唸的淺笑,“確實很像......”
說著,他又壓下唇角,表情變得冷淡幾分。
這副模樣對他來說實屬罕見,卻恰恰是一個看到故人替身的人應該有的態度。
“不過,也只是皮囊上的相像而已。”
“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喜歡淺淺,自願作為替身留在她身邊的,所以,我給你個建議,如果你想在她身邊待得久一點,就不要向任何人打聽‘他’的事情。”
顧念安瞥了褚知白一眼,態度依舊是禮貌客氣的,眼底卻不經意流露出剋制的輕視與憐憫。
褚知白被他的目光狠狠刺到,臉上火辣辣地發熱。
顧念安勸告的話語、高高在上又略帶憐憫的態度,不啻於直接對他說,別再自取其辱了,你給‘他’提鞋都不配。
那種強烈的羞恥感,彷彿一股血氣猛地湧到喉頭,又不得不生生嚥下去,噎得他眼角發燙。
“不會再問了。”褚知白沉默許久,才平靜回道,“真想知道的話,我下次會直接去問淺淺本人。”
顧念安清楚,褚知白不可能再問了。
他既已把這根刺深深紮進了對方心裡,面對少年此刻的色厲內荏,便只道:“那就隨你的心意了。”
說完,顧念安不再留意褚知白的反應,起身離開了醫務室,來到走廊盡頭的窗前,推開了兩扇玻璃窗。
略帶熱意的夏風順著視窗湧進來,吹過他的衣角,落日餘暉點點落在他的發上,像是用細細的畫筆勾出了一層金邊。
顧念安面無表情地遙望著遠處的花圃。
因為距離遙遠加上角度問題,他其實只能瞧見古樹濃密蒼翠的樹冠,但即便看不見,他也知道此刻樹下正在上演一場好戲。
對周星照而言,這場戲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