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盈本不想再去溶月軒,但是謝宜身邊的丫鬟來傳話,說謝宜臨走之前,想見她一面。
謝盈想了想,還是去了。
十月下旬,天上飄了雪花,一開始只是薄薄的碎雪,後面雪勢慢慢大了。
謝盈穿了冬衣,身上還披了兔子毛鑲邊的大氅,手裡抱著個掐絲鑲嵌寶石的銅手爐。
她到門口後有丫鬟掀起厚重的門簾,謝盈微微低頭,進屋被熱氣襲了一臉。
到底是尚書府的小姐,雖然要被送走,可屋裡還是暖如春日,丫鬟雖然被換了幾波,和照顧得依舊盡心。
謝盈把大氅脫下,交給丫鬟,屋裡有些許藥味,謝宜散著頭發靠坐在床上,眼睛看著窗子。
謝盈尋了個椅子坐下,道:“聽丫鬟說你要見我。”
謝宜看了過來,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嗯,是想見見你,謝盈你知不知道,徐子安為何不想娶我?”
謝宜朝著謝盈笑了笑,“因為他喜歡你。”
謝盈眼中露出一絲疑惑,徐子安怎麼可能喜歡她呢?
她道:“三妹妹想多了,他不娶你,只是因為他想救你,若你是想他娶你才落水的,那你的算盤打錯了。”
本來這只是謝盈的猜測,可如今看,卻真的像是謝宜故意落水,引得徐子安相救。
一來她落水過,若非有意,落水過的人肯定離水邊遠遠的,很難再落水。二來徐子安好歹是她恩人,怎能因為不想娶她,就這個樣子,還想為何徐子安不想娶。
留的一命,蹉跎親事,其實也不虧。
謝宜笑了笑,“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過些日子我就要被送去老家了,你應該挺高興的吧。”
謝盈:“是高興,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吊膽,擔心你惹出什麼禍事,連累我。”
也不用擔心再像夢中一樣。
謝宜笑了,“我惹禍?”
謝盈道:“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沒惹禍?不會還覺得是謝家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吧。”
謝宜抿了抿唇,“二姐姐,你是嫡女,不知庶女活得多艱辛……”
不然她也不會為了以後,在趙氏壽宴上穿一身素色,就是從那之後,她和謝盈之後就好像有個天平,所有東西都不住地朝謝盈傾斜。
謝盈有的東西還不夠多嗎,家世、容貌、父母疼愛,可原身呢,又有什麼?謝盈有徐子安的喜歡,她又有什麼?
謝盈很早之前就想問了,“艱辛,每月十兩銀子的月錢,你同我說活得艱辛,身邊四個丫鬟伺候著,你說活得艱辛?是該說你不知人間疾苦還是什麼?”
謝宜道:“可你呢,錦衣華服,連爐子都嵌著寶石。”
謝盈道:“你若這麼想,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再往上還有皇上、公主,只往高了比,只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謝盈微低下頭,“何況,你只是看見我漂亮的衣裳手爐,卻沒見我日夜讀書撫琴,對功課一日不敢懈怠,閑暇時候便去正院,幫母親管家理事。你呢,女扮男裝出門遊玩,去學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字認不得,更不會寫,管家理事接人待物更是一竅不通。”
“謝宜,若你是父親,你能像家中現在對你一樣對這樣的女兒嗎?”這是謝盈第一次喊謝宜的名字,平日裡都是叫她三妹妹。
她這些日子也不痛快,日夜憂心,時常夢魘。
謝盈道:“那些詩、點心……其實都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謝宜臉色變了,“你胡說什麼!”
謝盈道:“聞道龍標過五溪,欲把西湖比西子。這兩句我至今沒明白什麼意思,翻遍典籍也沒弄清楚其中幾個詞的意思,你也未曾解釋。其實不適隨口一想,而是根本解釋不通吧。你從前未去過學堂,怎麼會突然之間就學會了呢。”
“這些詩詞誰做的,我不知,可不花力氣不費功夫拿來就用,你還抱怨我不知你活得多艱難。”謝盈笑了笑,事到如今,她依舊沒敢提自己做夢的事,“謝宜,真的艱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