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做夢 陸錚,徐子安,是她和謝……
正值七月中旬,金烏高掛,天氣熱得驚人。
整個尚書府唯獨湘水亭這兒氣候還算怡人,亭子立於水面,總共六角,下面水汽湮漫,遊魚嬉戲,臨水樓臺,時常送涼風來。
中午謝盈多在這裡睡,丫鬟守著,亭子掛著帷幔和燻蚊蟲的香囊,往日她能睡上半個多時辰,但這些日子,時常夢魘。
不分白日晚上,只要入睡就做噩夢,謝盈今兒連睡都不敢睡了。
一旦入睡,她就來來回回做那些夢,更奇的是,向來做夢都是夢中清醒醒來就忘得徹底,可這些日子做的夢,她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夢裡她活在話本子裡,女主是她的庶妹謝宜,謝宜有來自千年之後的機遇,讀書好,開口就是錦繡文章。頭腦好,做生意賺得盆滿缽滿。命數好,嫁得狀元郎成了一品誥命夫人。心地好,幫了很多深陷內宅的婦人。
而她是對照組女配,循規蹈矩木訥無趣,依附於男人身上,困在內宅,只做一朵漂亮的菟絲花,沒有靈魂,沒有自我價值。
偏偏求而不得,嫁入高門不久,夫君就獲罪被逐出府。她也跟著被趕出去,一起卷鋪蓋滾蛋了。
最後謝宜對她說,只會依附男人,那隻能靠山山倒,女子立於世,該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謝盈覺得夢境太過荒誕,夢中她處處與謝宜比較,樣樣不如,可實際上,她是尚書府嫡女,一向得父母看重,在讀書管家沒出過一絲錯。
而謝宜去學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她也不屑於比,可是夢裡謝宜來自千年之後,便什麼都會了。
原本謝盈只當這是夢,一笑置之也沒當回事,可是夢見這些的次數越來越多。
謝盈不解,倘若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那為何日日夢見。
若夢預示著以後,她難道真的會如夢裡那般……夢中走馬觀花,十幾年後,她面容滄桑一頭白發,都快流落街頭了。
而彼時謝宜已經成了誥命夫人,其子天資聰穎,她回孃家時,父親和兄長待她親厚有加。謝宜也住到了她以前住的地方,就是這湘水亭後的照影樓。
謝宜成了天上的雲,她成了地上的泥,當真是雲泥之別。
謝盈有些怕,怕再夢見這些,昨兒熬了一晚沒睡,今日中午也沒睡,心中惶惶不安,但她沒和任何人說這蹊蹺事。
興許只是她近來休息不好,胡思亂想才做這些夢的,不然為何人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再說她和誰去說呢,別人聽見了,估計只會當是笑話。
誰能信可以透過做夢預知以後,又有誰能信,一個人是從一千多年後的後世而來。
因為做夢,這兩日她都稱身體不適,在這邊養病。這是府裡氣候最宜的地方,亭旁泰山石矗立,湖面荷花數不勝數,還有名貴的並蒂蓮。
作為尚書府的嫡女,得父母看重,她在這兒,其他人都得避而不來。哪個下人都知道府上二小姐天姿國色聰慧好學,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
可想想以後,謝盈咬了咬唇,她覺得夢就是夢。可巧的是,夢裡庶妹自落水後就換了芯子,而前陣子,謝宜也落水了,就是在那之後,謝盈開始頻繁做夢。
真是太荒唐了。
謝盈按了按眉心,從榻上起身,少女神色憂愁,可就是這般愁,也只是眼下泛青,蹙著眉,反而因為熬了一晚,眼尾泛紅,竟顯得水盈盈的。
怎麼看都是烏發如雲,姿容妍麗,謝盈晨起梳妝對著鏡子都不敢想,十幾年後那個滄桑婦人是自己。
謝盈坐了一會兒,又犯困,她勉強撐起來,覺得光在這裡愁沒用,就招呼丫鬟進來。
“照月,你去打聽打聽,勇國公府世子叫什麼,還有城南如雲客棧裡,是不是有個叫徐子安的讀書人。若是有,有幾個,都打聽清楚些。”謝盈想了想,又囑咐,“莫要打草驚蛇,回來帶盒酥飴齋的點心。”
雖然本朝民俗開放,可這樣打聽別人,對謝盈來說也是極其不合規矩的事。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不弄清楚她是真的不敢睡覺。
照月點點頭,從亭子退出去,出門做事去了。
謝盈捏緊帕子,若連二人的名字都對得上,那豈不是說她的夢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總是想告訴她點什麼。她可不想知曉以後的事,眼下的日子好好的,誰想管以後。
最好是胡亂夢見的,根本沒這些人。
謝盈拿了本書看,雖看不進去,也逼著自己讀了十幾頁,她廢寢忘食讀書都比不過,若不讀,就更比不上了。
照水一出去就是兩個時辰,等她回來,謝盈忙把書放下,急著發問:“可打聽出來了?”
照水道:“姑娘,勇國公府世子叫陸錚。至於如雲客棧叫徐子安的有,有兩個,其中一個三十歲,讀了好多年書。還有一個十七歲,京城固安人士,都是要準備秋闈的。年輕的那個功課不錯,聽說在固安還是案首。”
馬上八月份,秋闈過後就是春闈,當真有徐子安這個人,他就是以後中狀元的人,也是京城固安人士。只徐子安一個不稀奇,同名同姓者多的是,可連陸錚這名字都對上了!
可她從未見過陸錚和徐子安,更如論知道二人的名字呢。
謝盈晃了晃,她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眼前的景物在眼前晃動,讓她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