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赦和他又密謀了一會,各自分開。臨走前,林少卿竟然還想順人家酒館門口掛著的風鈴,讓江赦滿臉無語地攔住了。
城主給劍宗門人安排的住所名為天闕閣,內裡豪華非常,所有設施一應俱全,甚至每個屋子門口都十分奢侈地配備了傳送陣,只為了通行出入能方便一些。
江赦剛迴天闕閣,便從明曉溪那裡聽說了謝允找自己的事情。
“謝真人一聽林少卿的名字,就生起氣來。”明曉溪表情中還有些心有餘悸:“江師弟,你先前是不是和那個林師弟一起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
謝允只是聽見林少卿的名字,就生氣了?
江赦有點茫然。他在前去謝允房間的路上,腦子裡一直在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甚至連謝允前些年下山時無意聽說過林少卿是個性格頑劣的小輩的可能都想過了。唯獨不願觸及他早已明白的,那個最大的可能。
謝允……也是重生的?
林少卿前世親手殺了自己,這件事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想來謝允也是知情的。所以,他才會在見到林少卿時那般反感,更對自己繼續與林少卿往來的選擇感到不滿和憤怒。
可……
江赦回想重生後這近一年的時光,其實,謝允的改變,在很多細節處的確有所體現,只是重來一世,江赦已不敢再去妄想,更不敢再信自己的判斷。
他已接受了他所愛之人永不可能愛上他的事實,如此又怎麼可能再去多想謝允和緩的態度究竟代表著什麼,就算隱約有所察覺,也只會苦笑著先行否定。
但現在,謝允對林少卿的反應,卻是實實在在地將江赦定在了原地,無法逃避,只能直面這個事實——謝允恐怕真是重生了。
既然如此,謝允又為什麼要在這段時間裡,陪在自己身邊演那些師徒之間的溫情戲碼?難道他沒發現自己也是重生的?可……就算自己不是重生的,也應當不妨礙謝允除去一個天生魔種……
江赦的腦子裡越想越亂,他抬頭,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謝允房前。
屋內燃了薰香,謝允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劍譜,卻因心中雜亂,根本看不進哪怕一個字。
他原本是沒想這麼快就和江赦說破真相的。可見到江赦與那林少卿並肩走遠的樣子,他又實在是忍無可忍。
數百年光陰飛逝而過,謝允這一生中,見過太多人情冷暖,也經歷過太多悲歡離合。
他年少拜化靈仙人為師,入門時,化靈仙人曾摸著他的頭,說他天賦異稟,來日必將大有所為。只是情感太過淡薄,久而久之,會越發冷酷,身邊難有知心人。哪怕某天遇見心悅之人,也會錯失良緣,徒留遺憾。
謝允從未將這番話放在心上,在他的世界裡,只有劍和修煉。除此以外的任何事,都不重要。難有知心人又如何?錯失良緣又如何?
直到他那日下山,在門口遇見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子。
謝允年幼失怙,吃著百家飯渾噩長大,後來步入仙途,在化靈仙人的撫養下才逐漸有了今日的模樣。或許正因如此,看到這個滿身狼狽、執著又倔強的小孩時,謝允的心中,竟前所未有地生出了惻隱之心。
他將人抱回了聆月閣內,又燃了安神用的香,這才重新下山。
等山下事情辦完,回到閣內,那小孩已清醒過來,雙眼中充滿了警惕,看著他,如同一隻傷痕累累的小獸。
謝允習過劍,學過術法,讀過聖賢書,但對於如何和一個小孩相處,卻是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
他道:“我叫謝允,是劍宗內的長老。”
那孩子聽到這,立馬翻身下榻,在他面前跪下:“求長老收我為徒,我知道自己天資頑劣,與他人相比有雲泥之別,但殺父弒母之仇背負在身,不由我怯懦半分。還請長老垂憐,哪怕只是收我為掃地弟子……”
謝允懶得聽完他的話,伸手,一把將小孩提起來,看著他髒兮兮的臉,淡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愣了一會兒,才道:“江赦。”
“什麼舍,屋舍的舍?”
“十惡不赦的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