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弄丟了……
等陳牧巖放下筷子,遲想幫他倒了杯水。
“謝謝。”陳牧巖說。
遲想對他這假客氣已經免疫了,只是笑笑。此前拿著點話引子把人哄來,總得給出個說的過去的答案。
“其實我沒想到,你這些年還會在意研想。”他說。
陳牧巖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沒解釋。姓遲的經常這樣抓不住重點。
習慣了。
遲想沉默幾秒後開口,說的卻似乎與研想無關:“牧巖,我和你講過我媽媽,你還記得嗎?”
“記得。”陳牧巖說。
遲想點點頭,又說:“我講過她很多有趣的事,但是,一直沒跟你講過她的死。”
陳牧巖呼吸一滯,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
他算是明白了,遲想今天打定主意專攻他的軟處,而這頓飯,是給他的精神補償。
“我九歲那年,t市下了一場暴雨,很急。”遲想說,“下雨前一天我跟我媽在山裡發現了一顆變異蘭草,她很興奮,我們拍了很多照片,然後小心地把它護在幾根斷掉的樹枝下,說好過幾天再去看它。”
“可是那場雨太兇了,雨停後我很擔心蘭草被打殘,一直纏著媽媽問她蘭草還好嗎?好想快去看看。媽媽答應了。”
陳牧巖:“……”
“然後遇到了山洪。”
遲想勉強扯了個笑出來,“剩下的你應該能猜到。”
他不太願意回憶被媽媽用生命保護的一天,不願想起夜幕降臨,雷電交加下逐漸沒入洪流的身影。
“你以前都沒告訴我。”
陳牧巖眸光幽沉,裡面是壓抑著的某種情緒,遲想不欲深究。
“……膽怯吧。”他說,“不想讓你知道,我曾經闖了天大的禍。”
一切從此天翻地覆。
遲相銘辭了林大老師的工作,終日酗酒,誰都不理,遲想甚至發現了他在網上查詢t市福利院的收養條件。
“真挺慌的。”遲想苦笑了下,“覺得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扔掉了。”
陳牧巖兩道長眉微蹙,心裡很不舒服。
他想象不出脆弱又冷酷的遲相銘,更想象不出終日自責戰兢的遲想。
那可是遲學長,完美耀眼的星星,誰捨得扔掉他?他會怕誰不要他,有的是人圍著他轉……
“我極盡所能的討好他,用功學習,勤做家務,還自不量力地學媽媽做他愛吃的飯菜。終於等來了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他說,味道不對,以後不要做了。”遲想說到這,停頓了很長時間,隨後抱歉地笑了笑,“所以我……一直不是很願意做飯,也沒有為你……”
“我沒在意過這個!”陳牧巖語氣重了點,不知道又在生什麼氣。
“我知道你不在意。”遲想幫他把杯子續滿,“你先喝點水。”
陳牧巖嘆氣。
“後來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遲想說,“不知道什麼契機,我爸忽然振作起來了,開始拼命掙錢。趙奶奶告訴我爸爸跟她說過等我長大了,他就承包一片山林建苗圃,種很多我媽喜歡的花草樹木在山下終老……”
這個訊息成為遲想心裡的火種,他初三開始就極盡所能向老爸證明自己有賺錢頭腦,但遲相銘知道後只叫他好好讀書。
大學遲想選了園林專業,期期艾艾地告訴了父親,說以後也想和他一起經營苗圃園。
遲相銘看了他半晌,說:“星星,不要把我的理想當成你的理想。”
“如果是你,聽到這句話你會怎麼想?”遲想看向陳牧巖的目光迫切,似乎急於知道他的答案。
陳牧巖懂他的意思,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說了另一個可能:
“他想讓我為自己活,做自己喜歡的事。”
遲想定定地看著他,眼底生出極微的光點,最後深深撥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