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獨佔太陽
往北郊行駛的路上樓宇漸疏,過了沙坡河大橋視野愈加開闊起來,魚鱗狀的雲層鋪滿天際,輕紗似的攏著野曠零星的村莊。
抽煙者的車裡普遍會有一股渾濁刺鼻的味道,張祿當司機,陳牧巖藉口暈車讓他關了空調開窗透氣。
副駕上王琦回頭,笑著跟他搭話:“陳工家不t市的吧?”
“不是。”
“那是有親戚在這邊?”
“沒有。”
陳牧巖知道他的意思——為什麼會以冠海灣為原型設計參賽作品。
“大學放假來過。”他說。
“是跟遲老闆來玩的嗎?”王琦問,“你們在省會上大學,離這裡倒是不遠。”
陳牧巖看著車窗外綿延不絕的蒼綠,聲音被風吹的鬆散:“是。”
“遲老闆可是不簡單啊!”王琦轉回去,感慨道,“當年井山下這片地是不打算包給他的,一剛畢業沒多久單槍匹馬的小夥子,陣仗鋪的大,戰線又長,短期見不到收益。但是遲老闆有股韌勁兒,一趟一趟往政府跑,園林局規劃部旅遊局從上到下大大小小讓他給纏磨個遍,兩年時間,硬是說服了幾個說話有分量的,最後各部門領導聚一塊兒專門為他開了個會,把這事兒透過了……”
還間接導致幾個佔著位置不幹事兒的關系戶被問了責。
上次見面後,王琦特意向他的副局長表舅打聽了林寶兒提到的事兒,這才知道想從這樣的人手裡給自己撈油水的想法多傻逼。
陳牧巖安靜聽著,心說遲想就是這樣的人。
認定的事一定要做成,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他像一個熠熠生輝的光體,他在哪裡哪裡就被照亮。
可那時的陳牧巖只想做一片烏雲。
他想獨佔太陽。
汽車行至一段青磚牆外,王琦又回過頭:“是這兒了。”
磚牆很高,牆裡有竹架的隔離帶,松柏綠雲似的高冠虛覆其上,再往前,青石壘成的牌樓大門進入視野,左右矗立兩棵風姿綽約的流蘇花木,忽略頂上鏗鏘莊重的一行金色大字的話,還是有幾分神秘與韻調的——
井山·相園苗木培育基地。
陳牧巖盯著那幾個字看了一會兒,電閘門識別車牌後自動開啟,車子開了進去。門口小屋裡有個面板黢黑的大叔,隔著玻璃沖他們笑。
“這裡以後會建成苗圃公園對外開放,沙坡河穿過園區,途徑南良沙壩彙入將軍島,聽說遲老闆想搞一批快艇開個水路,從這裡直接過去。”王琦說,“等將軍島建好了,打通濱河濕地,這條線確實值得一遊,嘖,遲老闆真是敢想敢幹,有魄力有遠見……”
張祿暗地裡撇嘴,心說之前沒有陳工這層關系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陳牧巖側頭看過去,主道兩側用磚石劃分出蜿蜒的區域,有木板搭在河流上方,硬要聯想的話確實是公園的雛形。
汽車左轉進入寬闊的環路,沒多遠就看到兩顆粗壯的棗樹中間,有一幢由三個集裝箱組合的簡易二層鐵皮房,屋前用矮木樁圍起來的空地上停著兩輛越野車,其中一輛在園林局見過。
喬松抱著胳膊倚在門口,“來嘍!”
“我有沒有帽子?”遲想換好鞋,撥稜了幾下半幹的頭發,該理發了。
“有一個戴了像水滴籌的。”
“線帽?還沒入冬呢。”
喬松:“你這不感冒了嗎。”
“靠。”遲想斜了他一眼,錯身時他又低聲警告,“待會兒自然點。不該說的別說。”
“嘖……”
黑色途觀在路中間停下,王琦回頭:“陳工,進去坐坐還是先去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