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糾纏莫過於此。
不是不愛,是愛的太少。可那已經是她的全部,是千萬人中唯一的特例。
要,覺得太少。不要,捨不得丟棄。
哪怕是浦歲,重來一回,因為曾經在地面有過異化而進入實驗。顏尋之以為上輩子她是她共同長大的哨兵,在她面前死過,無論如何,這一生,孔唯至少會竭盡所能的保住她……
原來不會。
沒有。
實驗失敗,孔唯輕飄飄說,“處理掉吧。”
“她等級太高了,跟我關系匪淺,聯邦會懷疑,速度要快點,別被盯上。”
那一刻,顏尋之忽然意識到,在孔唯眼裡,從來沒有過電車難題。
因為那點選擇實在太微不足道了,無論是實驗死亡、性別壓迫還是犧牲比起遠方的終點都無足輕重,連聯邦都會在保全集體還是個人間抉擇,而她未對此猶豫。
列車永不停止,呼嘯著碾過血肉築成的鐵軌。
她在車頭,只導向最終的方向。
即使壓過她,孔唯大概對此最濃烈的感情,不過是惋惜。
她對她施以全部的特殊、仁慈,不過是努力教給她掙脫繩索跑出鐵軌的能力。倘若她跑的出,列車或許還會搭她一程,倘若她跑不出,也就算了。
也就死了,沒必要。
正因為記憶中感同身受、無比清楚,她才更感到害怕。
千千萬萬人性聚合總有片分良善,她的性格底色,卻是完全冷漠、蔑視、殘忍。
世界在孔唯眼裡,不過是走一遭,是否能通關的單次遊戲。劇情不重要,人不重要,她也不重要,他們都只是這場遊戲裡的資料。
甚至通關也不重要,她只是奔著通關而去。
比這更恐懼的是——
目睹這一切的顏尋之,有那麼一剎那,竟然理解。
冷血。她幾乎為自己那一秒的理解懺悔。
跳下車教她如何掙開繩子已經是她千萬分之一的特例,卻也只是她那百分之九十九中唯一的那一點愛。
你愛孔唯,就要忍受。
忍受在外面光鮮亮麗的豔羨,轉過頭就如鏡花水月般虛空。
忍受她愛你,卻又半分不愛你。
忍受這一生註定要付出,回報卻寥寥。
這樣的人不能愛。像寧悅說的,太硬了,愛不了。
只能仰頭看著,因為不求回報,才好像那一分的愛成為了多麼特殊的獎賞。當她成為千萬中的一個,那一分愛才不顯得多麼可憐,在那無數人中,只落在她身上,才顯得如此特別而榮耀。
顏尋之閉上眼。
濕漉漉的。她緩緩吐了兩口氣,摁住那顆砰砰亂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