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寒聞言,取出袖中的手帕塞進她手中,加快腳步進了院門。
“你有沒有偷金絲被。”谷風流的聲音在寒風中愈發讓人發抖。
“弟子不曾。”
時驚塵跪在雪地上,赤著上身,雙眼緊閉,等待著下一記鞭子落在身上。他咬緊了牙關,想象中的鞭笞並未落在後背上。
時驚塵抬眸,一雙玄色織金的錦靴踏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來人傲然而立,眼眸中是化不開的濃墨,讓人窺不透,看不明。
是黎未寒。
谷風流雙手被兩道銀絲束縛著,這兩道銀絲另一頭落在黎未寒的手中。
千機引,以銀紅二絲牽制傀儡與活人,紅絲為守,銀絲為攻,這法術在在上一世唯有黎未寒一人會用。時驚塵看向黎未寒的目光中有不解,也有迷茫。
上輩子黎未寒就是用這東西束縛了他的身子,想要霸王硬上弓,這一世這千機引居然幫自己接下了打在身上的鞭子。
黎未寒為什麼救他,上輩子黎未寒從來不在人前護他,只在人少時安慰他。
他不明白,他不理解。
黎未寒方才看向他的目光中,是憐憫嗎。
玄衣人垂眸去看,雪地上的小孩兒被剝了個幹淨,單薄的身子凍得蒼白,紅痕交雜在背上便愈發刺眼。
黎未寒對時驚塵沒什麼特別的情感,但這人既然拜入他的門下,就不能在別人手底下吃虧。也是他考慮不周,居然忘記谷風流這麼號人物。
“折梅仙尊這是打算插手外苑之事嗎?”谷風流質問了一句。
天韻山多少年的規矩,內外苑不可相互幹涉,黎未寒不可能不知道。此番帶著弟子前來,是要滅他的威風呢。
黎未寒待谷風流說完了,才慢悠悠啟唇道:“外苑弟子犯錯理應是谷管事操勞管束,但時驚塵是本尊的人,做過什麼,是賞是罰,應當由本尊來決定。”
黎未寒的音聲很沉,在冬日的風雪天裡聽來尤為冰冷。他甚少和什麼人說這麼多話,也不願假意與人交好。
幼時寄人籬下黎未寒受過不少氣,那會兒寧願被打死都不會低頭,這會兒得了勢,長了本事就更不願再見親近的人受窩囊氣。
礙於谷風流是天韻山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黎未寒才多說了兩句,換作是其他門派的人,能動手他絕不會動口。
谷風流心裡對黎未寒不服氣,在他眼裡一個二十來歲的人能在內苑收徒,本身就是一件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的事。黎未寒這個從外頭撿來的雜種,也配說什麼本尊,給他臉了。
“我若是不放呢,你還能折斷我的手不成?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出身。”谷風流說話擲地有聲,他知道黎未寒不敢,但凡他敢有這個心思,便會背上殘害同門的罵名,仙門百家日後定不容他。
黎未寒的目光冷了冷,一如夜幕中高懸的孤月,他收緊了千機引的銀絲,對谷風流道:“不止。”
不止?
谷風流未曾多想,一縷銀絲已經攀上了他的脖頸。那帶著暴戾靈力的銀絲嵌入肌膚,谷風流頃刻間紅了臉,再說不出話來。
黎未寒記得自己幼時曾在靈山道修行,因他打扮貧寒,便被人誣陷盜取救濟百姓的金銀。三十戒鞭落在年僅九歲的人身上,險些抽去他半條命。他說自己不曾偷盜,但整個靈山道除了那人,沒有一人信他。
眼下的時驚塵,實在太像當年的自己。
眸中微光漸盛,望著那混入銀絲的血跡,黎未寒心下忽然騰起一絲莫名的興奮。直到楚然按住了他的腕子,那縷混著金色的光才緩緩藏匿進眼底。
黎未寒像是即將要大開殺戒,忽又被人制止的妖魔,一時間臉上的笑意盡褪,只剩下冰涼涼的悲憫。他看向谷風流,如同看一個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