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一點愛,不多九)
真美瞧著,沒什麼別的感覺,對那雨裡的男人,她也是看笑話的表情;不過覺得這女人野蠻得可恨,她仰著臉,故意露出細長的脖頸,讓人看,看個夠。
“咯吱”一聲,老樹木門開啟了一道縫。
擠在廊簷下躲雨的女人們像按下了啟動開關,一股腦的往門裡沖。頭圓頭扁都顧不上了,神仙都是勢利眼兒,燒不著頭柱香,不肯幫忙。
真美也扔下罵戰,眼疾手快地往屋坎裡跨。小時候家裡搶餅幹吃,她個頭不及三個姐姐大,總是搶到點兒餅幹碎屑,後來就學會了鑽人縫兒,她身形細窄,靈活矯健,小有小的好處。
這時候她也是本能插在兩個婦人的胖腰中間,正要滑過去,被身後人一把拽住了頭發,“啊喲!”她痛得叫出聲來。
“你也配跑在頭裡?”丹紅像只兩百斤重的人肉秤砣,揪住真美的頭發,在手上繞了一圈。
“你媽 x 的!”真美吃痛的表情,回手朝丹紅臉上狠狠抓一把。
丹紅體胖,反應慢,叫她長指甲剜得面孔上立時顯出幾道血痕。兩個女人徹底用上了蠻力,丹紅用力一扽,把真美拖倒在泥地上,轉頭騎上去。
仁傑眼裡,像無數次,她泰山壓頂般騎在他身上,劈頭蓋臉地朝他身上打。他猶豫著,向前跨出去一小步,想去幫真美。
可真美從地上摸到一根朽了的樹枝,“嘩”地一聲揮過來,打在丹紅一層層肉堆著的脖子上。“啊——”的嘶叫。
驚得他,又站住了。
前面搶著進廟門的女人們,顧著擠自己的,實在沒空來看她們混打的好戲,只阿邦娘嘴裡象徵性地喊了兩句:“怎麼打起來了,不要打呀,神仙開了眼,要看見的。”說完,她著急忙慌地鑽進人堆裡不見了。
春雨越下越大,落在人臉上、脖子裡,流進心口裡,像被人用冰冷的手揉了,要打寒顫。可惜真美這會兒正賣力酣戰,顧不上冷。她有一會兒占上峰,拿爛泥水呼了肥婆的眼睛,讓她睜不開、看不見,趁機翻身過來,“啪啪”扇她的臉,好不痛快!聽起來,像許多個下午,她睡她的男人,她男人賣力地撞她時發出的聲音。
可下一刻,她又被丹紅掀翻,後腦磕在泥坑裡,滿領口灌進臭水……
廟門前,像是有兩只特地來滾泥潭的佩奇,她們歡快熱烈在裡面打滾、拉扯、互相推來倒去,發出尖利的刺耳的叫聲。
山道上來來往往的村民,一輛輛摩托車呼嘯而過,也有幾輛不急著趕路的,停下來觀賞,倚著車把手,抽上一根煙。
雨下得前所未有的大,落雨聲封住了人的耳朵。直到黑毛的摩托車停在旁邊,他跳下來把汙泥滿身的真美從丹紅胯下拉出來,仁傑這時才反應過來,也沖上前去,他像是拉架,但遲了一步,只趕上把自己的胖老婆從水坑裡扯起來。
黑毛嘴裡叼著煙,說話嗚哩嗚哩,“你們他媽的,在這兒打什麼?”
“臭婊子,我打不死你!”丹紅脖子上累累抓痕,不影響她叫罵。
“你才婊子,你連婊子都不如,死爛貨沒人要……”真美鼻子打出了血,被雨水一沖,倒是什麼也看不見,不影響聲勢。
她拿手指著,被黑毛拽回來,他朝丹紅威脅道:“你他媽給我閉嘴啊,再罵一句,小心砸了你家的攤兒。”
雨下得太大,他揪著真美,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她提上摩托車,載著“隆隆”消失在雨簾裡。
等他們走了,丹紅才開始捂著淌血的脖子,揉眼睛,“哇”地哭開了,哭得像家裡死了人,喪了親。接著,漸漸咆哮起來,像只母熊,丟了獵物。
仁傑試著要拉她走,被她反手一巴掌,扇在臉上。
真美被黑毛載回家,她坐在摩托車後座上,風雨齊齊打在臉上,沒了滾泥潭的亢奮,才覺出:幹架上,自己的小身板終究是吃了虧。被男人弄回家,被這個黑豬一樣的男人弄回家。
她藉著“隆隆”的發動機聲音,也哭了起來,只是沒有嚎啕大哭,隱在風雨聲裡,覺出做人的苦處來,從前小時候沒有新衣服的苦,和現在沒有好男人的苦,都是苦,既是別樣的苦,又是同樣的苦,讓人不能好好活的苦。
她下車,捋了捋雨水澆透了的發絲,昂著頭上樓去洗澡。洗了澡,腫著腮幫子也照舊塗粉,抹玫紅色的口紅,穿著身半透明的薄睡衣,走出來坐在黑毛腿上,用力在男人的額頭上嘬了一口,紅紅的一道唇印。
“阿哥,我今天才知道,我有多愛你。”她緋紅的臉,像發了燒的人,說著滿口胡言亂語:“你情深義重,我最愛情深義重的男人。”她說著,拉開領口,挺著胸去蹭那男人的下巴和他下巴上的胡茬。
“小騷貨,才沒了男人幾天,就受不了了。”他抬著頭,等著她親他嘴,可她還是,送了她飽滿緊實的胸脯過來,抱著他的頭唸叨:“我好愛你,阿哥,我以後要怎麼愛你,阿哥,我天天夜夜愛你,好不好!”
那晚,七姑沒上來送湯藥,最後一副藥,應該是不用喝了。裡面鬧騰的聲音不小,一會兒是女人的笑,一會兒是男人的笑。男人女人互相玩,真是笑個沒完沒了。
真美著實消停了幾天,黑毛也夜夜都來,她找到點兒兩口子過日子的感覺。春節假期一過,果然遊客的生意就淡下來了,偶爾有幾個揹包客,拿著長槍短炮來拍灘塗日出的,也被鎮子前面,靠公路的幾家民宿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