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不愛他了!”她說著實話。
“那你愛誰?”他問。
“我自己。”她笑眯眯地舉杯,喝下一大口,篤定道。
他聽了,點頭,“那為什麼不愛他了?”
“他啊,我前夫,”竹音認真邊想邊說:“他要愛的人太多了,我都替他累得慌。你看,他的女助理,他愛了好幾個;客戶經理,他也喜歡;新認識的小妹妹,也親自照顧;小妹妹的小姐妹,他覺得也不錯……”她說完,搖頭:“一個這麼忙碌的男人,我哪好意思再摻和呢,趕緊撤了,就離了。”
“哦,”他沒什麼情緒變化,這種故事,萬變不離其宗,都大差不差,他打聽一點兒細節,“他這麼忙,你是聽說的?還是看見的?”
“先聽說的呀,聽說得多了,自然就看見了。”她饒有興趣地描述,隔岸觀火、時過境遷,想起一些有意思的邊邊角角,說給他聽:“你知道吧,這種事兒的傳播速度,屬於自帶流量,人人都愛聽,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娛樂專案。”
他認可地點了點頭,深有體會。
“我最開始覺得不至於,哪有傳言說得那麼花樣百出,結果隔行如隔山啊,不能隨便揣測別人的愛好和能力。我有一天,開他車,儲物盒裡有一盒避孕套,開封的,我開啟看了看,裡面只剩一個了。”她這些話沒對誰說過,是要喝了酒才能說的話。但其實,喝了酒她也不肯說的,是恰好,他問起。“你會在車裡常備這東西麼?”她忽然抬眸來問,問得人措手不及。
他表情如常,搖了搖頭。
等他搖過了頭,她接著講那些趣事。ktv 的賬單啦,公司裡的正面交鋒啦,出差路上的突擊檢查啦,總之你有張良計,他有過牆梯,曠日持久的鏖戰,誰也沒佔到誰的便宜,時間卻流逝得像潮水一樣。她最後舉著酒杯,說:“你不知道吧,離婚律師的傭金抽成非常之高,是以所分割的共有財産總額為基數的。我們後來想想,不劃算,都是血汗錢嘛,擱不住這麼折騰。”她說到這兒,停了,呵呵笑了笑,當然,那是在折騰了幾年,誰也沒好過之後。
他聽著,覺得這種婚姻裡的內耗,本質都差不多,形式倒是各家有各家的特色。
他抬手給她倒酒,故事真好,是對著知心人才能說的故事。
“受了很多傷!”他邊倒邊說。
“還行,不算特別嚴重。”她回,又補充:“我好得快。”不過這話真是狗尾續貂,這種事兒,好得快不快,都是沒辦法的事。
他點頭,對,上次她感冒也是這麼說的。
她抬手一口全喝了,放下杯子,兩眼望著他。
輪到他說故事,他燈下語聲溫和,說:“我和姍姍的媽媽是大學同學,後來我讀研,讀博,她先工作。她工作能力好,一直被提拔,等我工作單位確定後,我們就結婚,雙方家裡人都非常滿意。後來……”
他真的講起來了,態度認真又鄭重,竹音因為前面幾杯喝得太快,臉上已經泛紅,這時聽著,撐不住笑出來。
元欽愣住了一秒,“笑什麼?”
“沒什麼。”她搖頭否認,還是在笑。
他於是不講了,專程看她笑。
她被看得坐不住,起身往廚房去,才想起灶臺上,她小火煨著那份要緊的湯,結果他一到,緊著說話,忘了。“哎呦!”她著急忙慌想開啟蓋子看看,有沒有燒幹,被狠狠燙了一記手指。
“怎麼了?”他趕過來檢視,看她一邊吹自己的手,一邊關火,“燙到了?”他問,說著把她手拉過來,放在水龍頭下面沖著止痛。
“我的湯。”她被他捉著手,還伸頭,關心那碗價格不菲的湯。
元欽替她欠身過去,開啟蓋子看了看,通知她:“燒幹了,還好沒燒焦。”
她立刻垮下臉來,心疼不已,這麼好的東西,還沒派上用場。
“燉了什麼?”他在湯盅裡仔細辨認著,一時沒看出來。
“怪你來遲了,害我把湯都燉幹了。”她不答,反而這樣說。
“嗯,怪我!”他認下了。看著她把燙了指面的手收回來,對著那碗湯,一聲長嘆。
“給我準備的麼?”他忽然問,靠到她身邊來。
“嗯。”她如實點頭,感到他身上的溫度。
“都是給我準備的?”
“嗯。”
“還有呢?”他這顆心,曠日持久裡快要風化成石頭,但有時也七竅玲瓏。
“還有酒,還有故事……”
“還有呢?”
她停住了,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