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晚飯,她確實想起小時候,媽媽端一大鍋番鴨湯出來,是年夜飯的重頭戲,她想,真是一段久遠的記憶,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煲了好湯吧。
她吃飽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沒什麼好看,開著聽個響。元欽回家拿了電腦來,這會兒正忙著寫東西。
竹音又時不時地偷眼看他,看他寫“捐贈儀式”的方案,籌劃和執行的大致環節,邀請的領導和媒體。
他寫得很認真,大概的框架有了,她就放心了,不看了。果然是聰明人,不用明說就明白了。
她伸著懶腰,單腿跳著回房去睡覺。他放下膝上型電腦,想上去幫她,卻看到她跳得特別快,身輕如燕,用不上他。他於是望著她背影笑了笑,仍舊坐在她的沙發上,一直忙到深夜。
春節假期這幾天,竹音本來給自己安排了去雲南,可惜腿腳不方便,只好在家蹉跎著,成了留守的“孤寡老人”。明彩從成都打電話來問她在幹嘛,她說在家裡生根發芽,明彩在那頭聽得哈哈大笑,說看吧,叫你找兩個男朋友談一談的,你不聽,現在體會到了吧,等再過十年,你奔六十去了,想找就只能去老年活動中心,找拱肩縮背的小老頭了,你想想多恐怖。
她仰躺在陽臺上曬太陽,一隻手捂著眼,日光從指縫裡滲進來。“拱肩縮背”!她糊裡糊塗聽著,元欽好像不會誒……他走過來時總是很挺拔的樣子。
她過了會兒,換了一隻手來捂眼睛,在心裡反思:這果然是,想別人家的老公特別有趣,停也停不下來。
和男人想別人家的老婆,一個道理,人類的興趣愛好果真相通!
她躺在日光裡,堂堂正正想了一下午。
元欽開門進來時,她坐在一片夕陽黃光裡,人的輪廓都模糊了,融進光影裡。
“你一直這麼躺著?頭發都曬焦了!”他皺著眉說。
她“呼”的一聲坐起來,撩了撩頭發給他看,“新染的,潮流色,落日鎏金。”
他當真俯身去看看,“不好看。”中肯地評價說。
“不是給你看的。”她不在乎,又躺回去,扭了扭好多了的腳踝,轉頭問:“你們家的年過好了?”
“沒呢,”他回身去廚房,想去瞧瞧她這兩天吃什麼,“你呢?你們家的年開始了麼?”他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從前他不這樣,他們這種的人,與人交往,講究含蓄識趣,做人特別得體。可惜她不是一般人,他知道。
“我天天都過年,無所謂開始不開始。”她懶洋洋的聲音,覺得自己說的是事實,比起為房貸奮鬥,為孩子教育焦慮,為老公出軌歇斯底裡的許多人,她這日子,快活似神仙,遠超天天過年的快樂。她清楚,畢竟好不容易才過來的,珍惜得很。
嗯,他聽了點頭,常常覺得她說得很對。不過看她廚房的外賣袋子,還是覺得她,說一套做一套,說得不實。
他帶了家裡做好的五香卷來,又做了油爆小魚幹、怕她吃不飽,蒸了紅龜粿在鍋裡。
“來喝酒。”她一瘸一拐走來,興致勃勃,臂彎裡抱著瓶五糧液。
他一邊給她拿酒杯,一邊搖頭說:“我就不喝了,我一會兒開車。”
哦……她沒說什麼,她想他一會兒要開車迴翔安吧,沒什麼,她自己喝。有酒當喝,有花當折。
“你那個喜馬拉雅的賬號經營得怎麼樣?”他想起來問。
“還行,不好不壞。”她抬手一杯,幹了。“你不要提好麼?我不想讓人知道,你還總提。”
他笑笑地看她:“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幹嘛怕人知道。”
她被他問住,確實不丟人,但為什麼就不想讓人知道,她也說不清,大概人吶,總有點自己想做又不想對任何人負責的事。
她解釋不出,他只顧含笑夾菜,挺好的,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別人不知道的。
“吃好了想去哪兒?”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