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午睡得迷迷糊糊,聽到門外動靜,阿嫲粗糙的說話聲:“我那盒艾灸帶了麼?哎呦,我再回去看看,在我床頭的鬥櫃裡。”
“帶了,我看著你放箱子裡了。”姍姍不耐煩的聲音。
“沒事兒,媽,要是忘了什麼,打電話給我,我給你送回去,又不遠。”元欽叮囑的語調,似乎在下樓,咚咚鏘鏘的鍋碗瓢盆聲。
竹音鼻子堵著,暈頭暈腦,什麼聲響,在她腦子裡都沒留下什麼印象。等再次睡醒時,覺得頭重得厲害,自己掙紮著起來,在小藥箱裡找東西,翻出耳溫槍來給自己量了量,舉著的那一刻,像是要自殺,不出所料,發著燒呢!
她蹲在藥箱前面,在裡面一通翻,倒黴玩意兒,沒有一個退燒的藥,找到一盒小孩子用的冰冰貼,聊勝於無,她立馬給自己貼上。
覺得差不多了,力氣耗盡,馬上又挪回沙發裡。糊裡糊塗地給自己點外賣,想喝小米粥,又順便買了藥,關於買哪種?她又眯著酸脹的眼睛挑選半天,兩眼冒金星,選擇太多了也著實累人,能把一個發了燒的中年婦女累翻。
中年婦女燒得神志不清,外賣送來時,她起不來,讓人家放在門口,她想緩一緩,去拿。
她一緩,緩了一個多小時,等再醒來時,天都黑了。客廳裡沒開燈,但廚房亮著燈,她模糊不清,恍惚看到廚房裡有人影兒,她歪著頭辨認,同時在想,如果是進了賊,這時候最好的辦法是裝睡著,等賊偷完了再報警。
在她裝睡前,廚房的人影轉身過來,她終於看清了,是元欽。
她額上冒著層虛汗,這種近鄰還真是,嚇死人,太愛幫助人了。她跌回沙發裡,啞著嗓子叫人:“我醒了!”
廚房的人很快走過來,按亮了兩盞壁燈,怕大燈太亮,刺眼。“著涼了吧!”他俯身下來時說,把一隻粥碗放在小邊幾上,挪到她跟前。
她要強,自己坐著,拿著調羹喝小米粥,蓬著頭,額上還粘著快幹掉的冰冰貼。“我好得快,從前在長白山,遇上大風雪,其他人都感冒,就我好好的。”她用力說著,說完清清嗓子,聲音像公鴨被掐了脖子。
“是你穿得最厚吧!”他沒什麼好臉色,起身去廚房拿東西。
留她坐在一片柔光裡喝粥,要說這粥,真讓人驚豔,怎麼這麼好喝,點餐時沒認真挑,隨便買了一份,沒想到意外的優質,現在外賣都做得這麼用心了,真是嚇死人。
竹音昏著頭,邊吃邊想。看見元欽自己也端了一碗來,坐在她旁邊,和她一樣喝粥。
她眉目模糊地朝他看看,“你不要喝我的粥,我留著明天早上要喝的。你不回家去吃?”她要趕他走。
他聽了,沒理她,自顧自地吃了一會兒,轉頭瞥了她紅鼻頭一眼,“你明早要吃,再做。”他說:“我下午送我媽和姍姍迴翔安,老家過年比較熱鬧,親戚們請她們去。”
他這時真是高估了她的思考能力,她只聽見了他的前半句話,不悅道:“做你個頭,誰做!”
他眼皮跳了跳,“我做!”
她沒了聲音,專心喝粥,好喝還不燙。你做就你做,合該你做,誰讓你喝我的粥,吃我的喝我的……她邊吃邊在心裡哼哼著。
等吃好喝好,她一整個白天睡多了,坐在沙發上睜著龍洞的眼睛發呆。元欽沒走,也坐在沙發上,抱著電腦,改報告,她斜著眼睛看,看他洋洋灑灑寫一大篇,關於聾啞孩子對外溝通途徑的主題,國際國內的新産品新趨勢,手語翻譯軟體等。
元欽寫了一會兒,餘光裡瞄到她,自己側了側身,調整了一下角度,怕她把眼睛看歪。
他一調整,她翻著白眼,不看了,神神叨叨站起來往浴室走。
“你幹嘛去?”他盯著她東倒西歪的背影。
“洗澡去。”她頭也沒回。
“發著燒就別洗了吧!”他提醒她,也像是建議。
她站定了,思量一會兒,不行:“頭都臭了,要洗。”
“不會啊,你不是昨天才洗的麼?”他振振有詞。
是啊,昨晚洗頭了,她回憶著,遲疑。又慢吞吞坐回來,坐在原位上,看著他“啪啪”地敲鍵盤。
隔了一會兒,仍舊不放心,她伸頭過去問他,“真的不臭?”
他轉頭湊過去聞了聞,“不臭,別洗了。”他篤定說。
奧……她繼續傻坐著,接著吃了藥去睡覺,聽見他關燈出去的聲音。淩晨時她恍惚看到他走進來,在房門口,她再想看清楚時,已經天光大亮,滿屋子的空曠意味。
她坐起來,好多了,渾身輕松,耳聰目明。是吧,我說我好得快吧。她在心裡鼓勵自己,下床趿拉著拖鞋,去廚房覓食。
電飯煲上亮著保溫鍵,真是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不枉費我做了那麼多吃食給田家父女,她這麼想著,好讓自己心安理得。進而愉快開啟來看,裡面是熱乎乎黃橙橙的小米粥,撲鼻香,嘗了嘗,和昨晚吃到的口味一樣。嗯,手藝不錯,她想。
她端著碗,邊走邊吃,走到客廳,坐在昨晚坐著發呆的沙發上,耳邊似乎還聽得到,他“啪啪”敲鍵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