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多少愛五)
元旦假期第二天,傍晚時分,竹音去外面洗了頭回來,被街口探頭探腦的三姐叫住,一通招手:“小江,快來。”
竹音湊進去,“明天打麻將麼?”
“不打,沒人看店。”三姐叫她問得一愣,忙著回答問題,忘了自己要說的話,看她耷了耷嘴角,才想起來,低聲道:“你們家對門,範書記回來了。”
竹音沒聽懂,誰是範書記?一臉問號。
三姐扯扯她大衣袖口,補充:“就是姍姍媽。”轉而看她臉上,以為她會有什麼精彩的表情,可惜她一臉木然。
竹音從花店裡出來,走回家時,三姐伸長了脖子,追著她背影,末了和店裡的小妹說:“有好戲看嘍!”因為她上次去七樓送花,下來時恰好撞見田老師從江竹音家出來,還提著袋分好類的垃圾。嗬,這兩人,住這麼近,都一個門裡進出了,是吧,哎呀,住對門真是方便啊!
這回有看頭了,人家老婆回來了,想想就精彩。三姐異常興奮,等春晚的心情,早早吃了晚飯,頂著寒風,在小區樓下遛彎,大風吹得頭發都歪了。
可惜摔盆子砸碗,揪著頭發尖叫的大戲沒上演,三姐第二天感冒了,吸著鼻涕坐在花店裡。
後來約了一起打牌,三姐幾次打聽,也沒能打聽出什麼來。竹音哪能告訴她,愛萍書記當晚確實來敲她的門了,不過不是一個人來的,是和女兒姍姍一起來的,送了她一大包去核的紅棗,一顆有人眼珠子那麼大,拿在手裡沉甸甸。
“你是小江吧,我們姍姍老是說江姨對她好,肯定沒少麻煩你。我剛從新鄭回來,帶了一點土特産,煲湯很好的,養氣血,給你嘗嘗。”愛萍笑容親切,中等身材、中等相貌,帶著點久經沙場的老練。
“哦,太客氣了,我們住得這麼近,是要互相幫忙的,呵呵。”竹音說著場面話,“況且姍姍是好孩子啊,活潑又聰明,你們教的好。”
三人站在門口說話也不合適,竹音讓出位置邀她們進來坐。姍姍輕車熟路地領著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又伸長了手臂去邊幾上拿電視遙控器,自顧自地開了看。愛萍也跟著抬眼看電視,沉默了片刻。
竹音於是含笑邀姍姍媽,“不如我們去那邊泡茶吧,讓姍姍在這兒看電視。”她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女人的言傳意會,都藏在眼神和笑紋裡。
“好啊。”愛萍客隨主便,移步到陽臺邊的泡茶桌邊,“你這裡真清靜,佈置得也好,難怪姍姍愛來。”
這是誇人麼?還是想說,她這裡獨她一個,方便幹壞事兒;姍姍愛來,那可不只,姍姍他爸也愛來。
她低頭揀了包巖茶泡,笑說:“也歡迎你常來,我閑的時候多,隨時有空。不過,你恐怕工作忙吧,不像我,平常沒什麼要緊事兒。”
“我也是瞎忙,”愛萍看她茶壺裡少沸水,“嗡嗡”的聲音,“那小江,你是做哪方面工作的?悠閑自得,讓人羨慕。”
“我啊,”她本來想說,一點小生意,臨到嘴邊改了口,一笑,說:“我找了個有錢人,結婚然後再離婚,分走他一大筆家産,就衣食無憂了!”
水開了,她抬手拿起來,洗杯、投茶、沖泡,行雲流水,風流意態。
愛萍笑笑不語,知道她是故意敷衍。
“真的,”竹音奉茶時,主動解說:“我前夫有一家做智慧製造的公司,進入市場比較早,做得還不錯。我呢,就主要靠前夫活著。”
愛萍端了茶盅到嘴邊,十分配合地,又笑了笑。
“聽姍姍說,你平常特別忙?我還一直以為體制內,工作節奏穩定呢,我真是孤陋寡聞。”竹音拋磚引玉,也打聽打聽對方。
“我們是招商的工作,壓力比較大,經常要出差,看專案,學習交流都很多。所以,家庭就難免顧不上,還好,姍姍爸爸一直很顧家。”愛萍說,她臉上總帶著層若有似無的笑,像襯衫上繡的花邊,怎麼洗也不會掉色的那種。
她們說著話,聊著些可有可無的話題。有夜風吹進來,竹音看房子時特地選的邊套,通透。
風,把她們面前的茶煙,吹散出去。
竹音這天晚上睡得早,她在音訊網站開了個自己的賬號,經營起自己僅剩的一點播音小特長,效果還不錯,一週開播三天,忙完了就早點睡,第二天和明彩約好,陪她去做熱瑪吉。
對門田老師家睡得晚,不是因為女主人回來了,而是因為元欽在臥室的書桌邊挑燈寫一份報告,申請經費。他想給學校高年級的聾啞孩子配一種手套,裡面裝備了精細感測器,可以模擬手語動作,然後轉化成文字和聲音,顯示在手機上,這樣,聾啞孩子們就能有機會去參與殘奧會的籌備工作,能夠和人交流。
愛萍洗了澡,坐在床邊拿毛巾擦頭發,她不喜歡用吹風機,覺得熱風傷發質,也怕吹風機噪音吵醒睡著的婆婆和女兒。從前,元欽總說她,頭發沒幹透,就上床,她聽多了,很厭煩。現在,他們久不在一起,她有點兒懷念他常說的那些數落她的話。她每隔幾個月,回這個家一趟,一般會住上一到兩晚,住元欽這間主臥,睡這張雙人床,當年他們結婚時買的,沒換過,一如當初。
人也還是當年的人,差了點當年燕爾親卿的熾烈。也不要緊,總是男女的本能,差點意思就差點,關了燈都一樣。通常,都是她主動,他在她心裡是“膽小鬼”嘛,當然也不指望他。好在床上的男人像手扶拖拉機,搖把啟動了之後,都可以全自動駕駛,不差什麼。難得糊塗,糊裡糊塗才能過得好,清醒的人,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