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骨紅傘尖嘯著劈開二人頭頂的氣流,好在這時二人已躍上牆頭。
青銅鏡“砰”地炸開,眼看那十六歲幻影就要全然從鏡中鑽出,離清緣當即一拔頭頂金簪,犬齒咬住發簪的尾端,在指尖轉出個銀亮的弧光,割斷半截綬帶。
離清緣往下一看,院牆之下是粗硬的石磚地。
她突然歪頭笑得露出唇邊兩個小小的梨渦:“這摔下去,還怪疼的。”話音未落,她突然抬膝頂向檀秋祝後腰。
於是她伸手一推面前的檀秋祝。
“太危險了,表哥——”離清緣笑眯眯的,尾音突然甜得能沁出蜜,指尖輕輕撓了撓他後頸,“你先下去,我殿後。”
青石板臺階覆滿濕滑苔蘚,月光從老舊的廟牆裡淌進來,搖搖欲墜的殘破牌匾懸在廟門上方,隱約可見被風吹雨蝕的“山神廟”三字。
呼嘯的山風聲自半掩的窗門間流入,山神廟後院廢棄的廂房中,離清緣正點好一盞燭臺,不遠處的檀秋祝正靠著牆看她。
廂房中的物什已經幾近全空,只剩一張供桌上還放著零星雜物,二人席地而坐,燭臺被她點燃擱好,給幽暗的廂房內添了幾點亮光。
“談談麼?”離清緣直視檀秋祝那雙漂亮的黧黑桃花眼,輕聲開口。
“是該談談。”檀秋祝輕輕柔柔笑一聲,而後道,“但,等等——”
“等什麼?”離清緣回頭看了一眼未全掩的窗臺,準備起身,“那我先去關個窗,怪冷的。”
她還未起身,卻忽覺手腕處一緊。
檀秋祝把兩人的手腕用染血的綬帶綁在了一起。
“你......”離清緣回頭看一眼自己被綁住的手腕,這綬帶其實系得並未太緊,她用力一扯便能扯開。
但最後,她只扯了扯嘴角,嘆了口氣,說:“真是閑得慌。”
“對。”檀秋祝勾了勾唇角,顯然心情愉悅上了不少。
離清緣沒言語,但檀秋祝手上動作還未停,已將那綬帶在二人手腕間纏到第三圈。
那綢緞擦過離清緣腕骨時還帶著體溫,顯然檀秋祝纏第三圈時正故意放慢動作,指節輕輕蹭過她跳動的脈搏。
他彎著眼笑:“阿緣還記得嗎?當年你給我繡的定情香囊,用的也是這種金絲縧。”
燭臺中的焰火搖曳著晃了兩晃,突然爆了個燈花,半掩窗臺中流瀉而入的月光落在二人之間的綬帶上。
“我忘了。”離清緣掙了掙手腕,綢帶反而纏得更緊。燭火將她睫毛的影子投在檀秋祝滲血的鎖骨上,隨呼吸輕顫。
“可我記得。”檀秋祝輕聲說。
其實離清緣也記得。
那所謂的定情香囊,是她前世十六歲,剛從落風村到長安時,本想送給檀秋祝的禮物。
但她女紅太差勁,針線都繡得歪歪斜斜,活似蜈蚣斷腿。絲線勾勒出的桃花歪七扭八,每個花瓣的輪廓線都走形,金絲滌繡的花蕊處還翹著好幾根長短不一的線頭。
後來她同師靈澈成婚,師靈澈尤擅女紅,一日對方正在繡給她的香囊,她在旁邊閑得無聊,便也手癢,自告奮勇說她自己來。
沒想繡出的香囊——開口處的縫線都左高右低,邊緣參差不齊,若把草藥填充進去,還能從縫隙裡漏出碎渣。
一貫溫柔的花神仙君都沒忍住憋住笑,只能手指撚著開口處凸起的線頭說:“其實也不是沒有優點,你看這針腳力道夠足,能當暗器使呢。”
不過那會離清緣已經對自己的女紅能力早就釋然了,她大搖大擺往竹椅上一躺,拿起了旁邊擱著的話本子舒舒服服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