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著,早起,在城主府的院子裡坐了會,突發奇想想下個廚,於是出門買菜。
在城中住了大半個月,離清緣已經和街坊鄰居都相熟了。一路打招呼過去到城東集市的菜販攤前,她碰見了苗姨。對方拉著她的手,要她去家裡做客。盛情難卻,於是她便去了。
潔白如雪的面條臥在清鮮的湯水裡,那碗做好的陽春面端上來時,離清緣被撲面而來的濃鬱香氣弄得微怔了一下。
“乖囡,你上次不是說想吃陽春面?”苗姨,“我特地學了一手,快嘗嘗吧!”
“陽春面?”離清緣輕輕蹙了蹙眉,神色間有些困惑。
她記得自己曾和苗姨說過想吃陽春面。
但她記不起自己身為一個南疆人,為什麼會喜歡這道北境菜了。
“忘性好大哦!”那瞎眼小孩在院子裡的花草旁蹲著曬太陽,聞言極不友善地嗤她一聲,“你明天會不會就忘記自己是誰了?”
離清緣還沒出聲回小孩,苗姨先瞪了小孩一眼,她走過去提溜起小孩的領子,把他從花草旁拎開。
“少亂說話。”苗姨一拍小孩的頭,複而又痛心疾首道,“你離我種的花草遠點,上次被你不小心一碰,就全枯萎了!”
...百草枯?
離清緣腦海裡蹦出這三個字,並且同剛剛需要在記憶裡反複搜尋的模糊感不同,她輕而易舉就對上了自己對這個特徵的記憶來自簷如歲。
簷如歲小時候被當作萬人嫌,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他所及之地,所有花樹皆凋零。說難聽點,就是百草枯。
她不動聲色把目光移到那小孩身上,見對方撇一撇嘴,敷衍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不能和她一樣也忘記點東西嗎?”
苗姨趕忙又去捂小孩嘴,斥道:“就你話多,到別的地方玩去。”
但離清緣心下已經瞭然,這個“她”,顯然指的就是她。
從苗姨家出來後,離清緣沒回城主府,她安靜地想了一會,去了那一日極樂城大雨時,她同簷如歲住過的客棧。
推開客棧門,裡面的裝潢簡樸幹淨,幾張木色圓桌陳列擺開,上頭還擺著未收的茶具。
藍衣掌櫃站在櫃臺處,見人來了,微笑問她:“客人打尖還是住店?”
離清緣沒理對方的話,目光在整個客棧裡掃視一圈。她抬腳上木梯,把樓上也看了一遍,確定自己對在客棧裡的記憶沒有丟失。
“給我開一間房。”回到前臺,離清緣注視著藍衣掌櫃的眼睛,窺見灰僵僵的質感。
灰僵僵……她抿一抿唇,又發現自己竟然一時半會想不起這代表什麼。
*
華園平湖,遠山小築,翠綠藤蔓爬滿城主府內白牆,偶有三兩蛺蝶掠身棲息。紅綢滿地鋪開,長廊簷下繫著的黃紙燈籠款擺風搖。
“今天不去和狐九她們打葉子牌?”
離清緣剛抬腳進城主府,忽就聽簷如歲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來。對方佇立白牆之下,梨黃衣袂飄然,手裡正扯著一段藤蔓。
小九全名狐九,家住城主府隔壁,是個自來熟的美人,最擅呼朋喚友,常邀一眾人去她家中打牌。
極樂城中日子閑散,無事可做,離清緣有一回便也應了對方的邀請。但打牌這事,會上癮,那次之後,她幾近每日都到狐九家中去打葉子牌,一消磨就是大半天時光。
“今天有點不舒服。”離清緣這樣含糊回了句簷如歲,她思緒很亂,接著便說,“我回房間睡會。”